大凡容貌过人的美人儿，多不愿屈居人下。
那日提到归鸿婚事时，楼主夫人的反应足够证明。
若要缭乱她的心意，提起十一娘比单说归鸿更好。
只不过借十一娘撬动楼主夫人的心，不能说得太过，否则……
“想必……那位十一娘正是他苦苦寻觅的前缘。”
你看看。
夫人也许很久不与人说话，嗓音又轻又软。
白云楼纵有千般宝物，无一能盖过这位楼主夫人。
容貌身段气质音色，俱是霜雪无瑕，整个人又如广寒月色一般朦胧幽远，虚幻不真。
玄妙姝色岂是红尘佳人可比？
难怪楼主见她沾了雪水慌张到不行。
这人儿美得时刻要消散一般。
纪离鸿想起这是她第一次跟自己说话，一阵心痒，一手握拳护住嘴喘了口气，免得喜形于色。
他不担心楼主夫人与归鸿直接交流。
以那位堂弟的性格，聊得越多越容易把心思纤细的美人推远。
归根结底，十一娘是他亡故父母的遗愿，是宗主强压给他的命令，他既然与十一娘完了婚，不管与楼主夫人是否真有前缘，也是昨日云烟。
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抵不过事实。
真情所付总是难以忘怀，纪离鸿需要两人拉拉扯扯藕断丝连，又不能容他们真干柴烈火郎情妾意。
关翎在纪离鸿提及海仙花时，开始聚精会神于他说的每一个细节。
像纪归鸿的男子石像。
看不出性别的孩童雕像。
是谁雕了那两尊雕像？
纪归鸿为何认定那个孩子是女孩儿？
她关于重溟君的回忆里，一直有个奇怪的地方。
在她记忆中，与重溟君一起生活的孩子只有一名。
可在那孩子长大后，回忆里出现的是她与巘岭岳。
中间发生过什么事？
为什么他们俩长得一样？
纪归鸿找到的浮空岛飘荡在氿方古境上空，至少有千年历史，算算时间，造于氿方灭国前。
氿方皇族是鸟的神明，放任浮空岛出现在自己国家上空，那这座岛一定不是龙神一派营建。
纪氏虽不同其他四家信奉龙神与地母，依血缘仍旧归为华英国人。
氿方人断不可能在那种战局下让他们入境。
拥有鬼斧神工技艺的，除纪氏以外，关翎只能想到纪氏供奉的保护神与祖师重溟君。
到头来但凡与纪氏相关，始终避不开重溟君。
关翎不想再见纪归鸿。
可是纪离鸿提到的浮空岛，她无法视而不见。
重溟君不管是负了她，骗了她，或是纯粹误解一场，她需要答案。
纪归鸿视她为轻浮淫荡的女人，对她戒备有加……她该怎么问他？
楼主夫人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担忧。
纪离鸿实在好奇那位堂弟到底做了什么，能使这样的美人儿想到他时望而却步。
“纪公子……纪公子可有提过浮空岛乃何人所建？”
纪离鸿等了好久，前方传来楼主夫人细小的声音。
她想问的居然是浮空岛？
纪离鸿装模作样回想了一番。
“归鸿说岛上石屋历史悠久，不像人力所为。屋内器物尽管不存，不过墙面能依稀看到些浮雕。”
“是怎样的浮雕？”
楼主夫人急忙问。
“这……在下未仔细打听过，知道的恐怕只有归鸿贤弟本人了。”
纪离鸿想撺掇她背夫与堂弟通信，怎可能尽吐所知？
“啊，是在下疏忽了。”
他装作刚刚想起来，从衣袖里掏出一串石珠，解下一枚。
“这是纪氏联络用的‘言石’，放在火里烧红，可用来千里传音。宗家分为十六房。这枚珠子是在下平日与归鸿那一房联系用的。与它相连的另一枚珠子在归鸿手里。夫人有事问他，直接把这枚珠子丢进火里就是。”
关翎犹豫地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石珠。
这既然是纪氏分支联络用的珠子，会不会平时在纪归鸿妻子手里？
她突然叨扰，必定令人起疑，而且万一苏檀知道她与有妇之夫密谈，弄不好激起他的杀心。
她自负目地坦荡，别人不见得这么认为。
与纪归鸿私下来往实为不妥。
见楼主夫人迟疑，纪离鸿展了展眉，从袖间再摸出一个瓷瓶。
“看夫人气色，恐怕心脾两虚多梦失眠。这几颗药溶在水里代茶饮，可一夜安眠。”
算了算，快到苏檀回来的时辰，纪离鸿不再久坐。
舟行水面，他下了十足力道推动，往下行与不行，端看天意。
话说回来……前世良缘近在眼前，依然男婚女嫁各奔东西，天意如何足够分明。
纪离鸿在心里笑了声，一瘸一拐地回屋去了。
*
之后几日，一切如常，楼主夫人没有与纪归鸿联络。
风雪停了几天，变本加厉地袭来，本来每天去查看蛇谷的苏檀，与纪离鸿一起困在白云楼。
“前几天试着制化了几条母蛇，今日原想去瞧瞧，可惜耽搁了。”
苏檀一边品酒，一边朝窗外的飞雪抱怨。
“归鸿上报育兽一事是在秋季，楼主从选蛇育种到孵化，在秋末冬初。寒风料峭，制化神蛇没关系吗？”
纪离鸿坐在桌的另一侧，十分好奇他每日在外奔波的成果。
“纪兄有所不知，培育神兽需选气息微弱的为好。逐疫兽照理以死物制化，如今需要它繁育小蛇，蛇类将死未死的冬日比其他季节更合适。”
“难怪楼主在这大雪纷飞的季节分外忙碌。”
纪离鸿断了腿，没有个把月别想外出。
“这般神妙的事，普天下除楼主无人敢想，无人能做。此回皇差，纪氏全仰仗楼主了。在下先敬一杯。”
“除夕将近，可惜纪兄只能在我这里度过，无法回去与家人团圆。”
苏檀笑着为他斟满酒。
纪离鸿相比纪归鸿更加恭敬知礼，每次见到他妻子稍一点头立即远远避开。
不像与纪归鸿在一起时那么兴高采烈，妻子与纪离鸿无话可说，听见他们谈论涂纪两家的公差，总是意兴阑珊独自回房。
因这缘故，苏檀不讨厌纪离鸿久居白云楼。
假如顺利，最快开春能看到成功半神兽化的母蛇。
他欠涂氏的差事将就此了结，以后不用再参与任何俗务。
到时候他可以带妻子去远离华英国的地方散心。
周游四海是妻子很久以前的愿望。
想到娘子兴致勃勃的笑脸，苏檀更是期待新年。
她没有选择那个人，而是留在他身边。
过去的事终将过去，他们会有新的开始。
总有一天，他要让她真正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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