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秘语，是牛顿的绝笔？
兰斯洛特念头闪出的瞬间，莫里斯已经给出了牛顿手稿笔迹的对比结果。
匹配程度99.5%，确实是艾萨克·牛顿的亲手笔迹。
脑海中的推论越发清晰，兰斯洛特默默退出了家族图书馆，她再度将目光投向舷窗外的宇宙，看上去没有尽头的黑暗深不可测。
狮子金成，月血降灰。
1727年的牛顿或许不只是成为了更加强大的炼金术师......很可能在那时，他已经达到了炼金术的巅峰，成为了和尼古拉斯·霍恩那样的永生神只！
这个研究一辈子科学只为了证明神之存在的物理学开山鼻祖，最终竟然真的自己晋升成神了么？
可为什么他的晋升秘语，读起来有些违背直觉？
并不是达成传统炼金术中所强调的、圆融的统一和平衡，而是燃尽了阴血与情感，将理性与秩序推向极限？
想到这里，兰斯洛特忽然回想起了秦尚远曾经跟她说的一句话。
神不爱世人。
因此，那个令神魔噤声的“缄默日”在约束局最高级别的档案中，还有一个被弃用的称呼——“神弃之夜”！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约束局一直强调这个世界上只存在恶魔，就连人类眼中的神明们本质上也是各种恶魔曾有过的短暂身份。
而传说中神明帮助人类的故事，大多是恶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做出的交换，因此人类在故事背后无一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可这一切都是约束局为了掩饰真相而编造的谎言，这个世界上存在神明，并且他们要比恶魔强大得多，但他们并不是传说里代表真善美的存在，因为在恶魔眼里人类还算是蝼蚁，而在这些神明眼里，人类连尘埃都算不上。
为了获得黄金之国的铭刻，成为永恒本身，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世界作为交换的代价，铸下了今天的局面。
这样的神，又怎么能被人类称为“神”呢？
“舍弃一切......只为了达成永生、获得黄金......”
兰斯洛特喃喃着，念头忽然通明了。
难道成为真正神只的本质，就是舍弃一切情感，化身成为绝对的秩序与理性？
黄金的完美所象征的，即是绝对的秩序、绝对的理性，因而可以带来绝对的永恒。
这才是这个世界中，成神的规则？
难怪大多数信奉《翠玉录》的炼金术师，最终都被掩埋在了历史尘埃中，他们绝大多数到死都没能炼成黄金......因为《翠玉录》本身强调的“圆融一体”和“阴阳平衡”，对炼成的规则来说本就是错误的。
照着一本错误的曲谱练习，又怎么可能弹出真正的《欢乐颂》呢？
历史上所有的炼金者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牛顿意识到了，他在最后一步舍弃了典籍中归于一体的仪式，他打破了平衡，转而焚尽自己的情感，放弃人性，最终炼成了完美的神性。
那成为神只的祂，又为什么会出手帮助人类呢？按秦尚远所说的，人类在祂眼中应该和尘埃无异才对......
又或者说，其实祂在完成最终的仪式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将最终炼成的秘金送往罗素家族，又用残存的人性写下这一段秘语，介入了未来300年后的剧本？
但这一切的猜测在1727年后就已经无法考证了，自从尼古拉斯·霍恩之后，世界上再没有关于炼金术师最终炼成黄金实现永生的记载，而艾萨克·牛顿在罗素家族的记录中，也只是在那一年病逝。
“兰斯洛特博士，我接收到了一段来自金伦加鸿沟对岸的图像。”
莫里斯的声音打断了兰斯洛特的思考。
一张清晰的光学影像立刻传输到了兰斯洛特的终端上。
兰斯洛特怔了下：“黑洞？”
在驾驶舱的圣女转过头来：“哥哥是这么跟我说的，金伦加鸿沟背后，是银河系中心的人马座A*黑洞。”
“没错，兰斯洛特博士，我这边的分析结果也是如此。”莫里斯附和道，“虫洞精准地架在了柯伊伯带和银河系中心。”
虽然亲眼看一看黑洞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可兰斯洛特异常镇静：“金伦加鸿沟竟然连通了太阳系和银河系中心......”
如果就连金伦加鸿沟也是祂设计的，那是不是说明黑洞就是他们去往白银之庭的最终桥梁？
这趟旅程上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地环环相扣。
“不过，”圣女有些犹疑地说，“哥哥说他只在那待了3个小时。”
“怎么了？”兰斯洛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哥哥说从他离开穿梭机，到和我取得联系，只过去了3个小时，”圣女解释，“可是兰斯洛特小姐，我们分明已经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这是广义相对论中的时间膨胀效应......”兰斯洛特恍然明悟，有些开心地说。
“时间膨胀效应？”圣女愣了愣，她一开始还以为哥哥脑子糊掉了在乱说胡话。
“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中提到，引力的大小会影响时间流逝，引力越强大的地方，时间的流速就越慢。”
兰斯洛特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
“这个理论早就被验证过了，但碍于实验环境只得出了百亿分之一秒的时间流速差，像这样明显的时间差距，我也是第一次见。”
“各位请注意，我们即将穿越金伦加鸿沟，”莫里斯的声音温柔地提醒道，“请小心可能存在的轻微颠簸。”
秘金场如同水面那样泛起涟漪，穿梭机温柔地刺入了那座边缘扭曲的寂静球体中。
星光仿佛凝滞了，在舷窗外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成修长的光弧。
船身微微颠簸，无数扭曲而耀眼的光芒在她们头顶变幻流逝，上一秒还似曾相识的场景下一秒又出现在她们眼前，金伦加鸿沟中的通道仿佛一座无尽折叠重复的回廊。
“还有十秒即将抵达目的地，倒计时开始。”
莫里斯温和地提示。
·
兰斯洛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宇宙里怎么可能有一个半身赤裸的男人呢？
更何况他的身材是那样的匀称，肌肉线条就像是刀刻一般流畅而坚毅，简直像是活过来的雕塑......
不对。
好眼熟的脸。
兰斯洛特忽然从迷离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心跳停了半拍。
“秦？”
认出人的兰斯洛特急急忙忙冲到舷窗边。
此刻的她像个小女孩那样雀跃着拍打舷窗，朝着秦尚远大力挥手，温热的眼泪也跟着从那双小鹿般的青灰色眸子里涌了出来。
在长达一个半月的等待里，她始终是圣女的精神支柱，她一直以乐观自信的姿态感染着情绪低落的妹妹，让她能够以微薄的希望努力撑下去，但其实就连莫里斯都不知道，兰斯洛特这段时间因为担心秦尚远而整夜整夜地失眠。
妹妹担心哥哥，而兰斯洛特·罗素又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深爱的男孩呢？
那些明朗的笑容和鼓励，其实都只是兰斯洛特在硬撑罢了。
领袖的本能让她不允许自己在圣女面前露怯，她知道如果自己都表现得无望，那她们就彻底完了。
“你终于回来了......”
兰斯洛特以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语。
按理说这个声音再加上穿梭机外的真空，秦尚远根本不可能听到兰斯洛特的声音，可原本背对着她的秦尚远却在此刻像是听到了那样蓦然回首。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正趴在舷窗边对他挥手的兰斯洛特和圣女，随后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莫里斯！开舱，接哥哥回来！”
圣女喜极而泣。
惊喜之余，兰斯洛特才有空扭头去看那座她心心念念的天体。
极远处，那轮浑圆的漆黑仿佛在炽烈地燃烧，吸积盘倾斜着发出炽亮的光芒，沉默而恢弘，而它的背后，是扭曲璀璨的星空。
不过，隐约之间，兰斯洛特似乎还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环绕在那座漆黑天体周围的空间中，像是被羽化后重叠的图层。
猩红的天空......
猩红的大地......
以及无处不在的......树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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