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戒备。
“哦？不知是何等生意，能让璇玑小姐如此看重？”
宇文泰沉声问道，他强迫自己直视王璇玑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王璇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手边拿起一份卷宗，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三位公子，请看。”
三人疑惑地探过头去。那是一份制作精美的图册，上面用精细的笔触，描绘着一座宏伟壮丽的城市规划图。
高耸入云的楼阁，宽阔笔直的街道，设计巧妙的地下水道系统，分区明确的商业区、住宅区、工业区……图纸的旁边，还用小字标注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名词：“城市绿化带”、“公共交通枢纽”、“立体式仓储中心”。
这幅图所展现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所熟悉的长安、洛阳，在这幅图面前，简直就像是简陋的村落。
“这……这是？”
崔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王爷亲手规划的洛阳新都蓝图。”
王璇玑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未来的洛阳，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华、最先进、最宜居的城市。它将拥有百万级的人口，成为东西方文明的交汇点，财富的聚集地。”
咕咚！
李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显然被这宏伟的蓝图彻底震撼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修修补补，而是要创造一座神迹之城！
“璇玑小姐给我们看这个，是何用意？”
宇文泰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
王璇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很简单。”
她伸出玉指，在图纸上一个标注着“中心商业区”的区域轻轻一点，嫣然笑道：
“新都建设，工程浩大，单靠王府之力，多有不逮。王府愿意开放一部分项目的合作权，与有远见、有实力的伙伴，共同分享这份开创时代的红利。”
她的手指缓缓移动，划过建材供应、纺织工坊、物流运输、金融票号等一个个关键领域。
“譬如，新都需要海量的砖石、木料，博陵崔氏在河北道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若能成为王府的‘特许建材供应商’，不知崔公子以为如何？”
崔明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特许供应商！
这五个字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这几乎等同于垄断！
以新都建设的庞大体量，这背后代表的利润，足以让他博陵崔氏的财富在十年内翻上几番！
“再譬如。”
王璇玑的目光转向李仲，笑语嫣然：
“赵郡李氏的丝绸闻名天下，但传统织机，一月之功，不过数匹。王府可以提供新式织机，效率百倍于前，并授予‘皇室特供’的许可。同时，王府的商队可以为李氏打通通往西域乃至更遥远的大食、拂林的商路。”
李仲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效率百倍的织机？通往拂林的商路？这……这简直是在送金山啊！
赵郡李氏虽然名头响亮，但近年来受战乱影响，生意早已大不如前，这无疑是一剂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最后，王璇玑看向宇文泰。
“河南宇文家，以武立身，族中子弟多骁勇善战。王府正在筹建一支全新的‘城市安保力量’，负责新都的治安巡防、要地守卫。同时，王府的‘远洋护航’业务，也需要大量的专业安保人员。
王府愿意与宇文家合作，共同建立‘安保学府’，培养新时代的人才。宇文公子，你觉得这个‘未来工商特许经营权’，分量如何？”
宇文泰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听懂了！
王璇玑给出的，不仅仅是钱！
建材、丝绸，那是“利”。而安保力量，这是“权”！
虽然只是城市治安，但这意味着宇文家将有机会深度参与到新秩序的构建中，从一个传统的武勋世家，转型为新秩序的维护者之一！
这比单纯的金钱利益，诱惑要大得多！
“新都建设优先合作权”、“未来工商特许经营权”……
王璇玑抛出的每一个筹码，都精准地打在了三人的软肋上。
这些利益，是他们依靠旧有的世家体系，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的。
这是新时代才会有的红利，是技术文明碾压传统秩序时，从缝隙中流淌出的黄金。
画舫内的气氛变得无比炙热。三位世家公子的脸上，贪婪、渴望、犹豫、挣扎……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们很清楚，接受这份“礼物”的代价是什么。
那就是与韦氏为首的保守派彻底决裂，将家族的命运，押在西北王府这条前途未卜的大船上。
“璇玑小姐……”
崔明远的声音有些干涩，“此事体大，我等……需要回去与族中长老商议。”
“当然。”
王璇玑似乎早有预料，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机会，我只给一次。三天之内，我需要得到答复。三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船，错过了，就再也上不去了。”
她顿了顿，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仿佛能穿透人心。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或许三位会有兴趣。”
她让侍女递上一一个木盒，放在桌上。
那不是图纸，也不是卷宗，而是一份血迹斑斑的口供，以及……一颗用石灰腌制过，却依旧能看清其惊恐表情的人头。
“这是……京兆韦氏的死士头目？”
宇文泰出身武勋世家，一眼就认出了这颗人头的来历。
“不错。”
王璇玑像个没事人似的淡淡说道：“三日前，韦应物派了三百死士，企图在城外伏杀我王府‘雷霆’特战队的拓跋队长。结果，全军覆没。”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三人的心头。
三百死士！全军覆没！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天洛阳城内暗流涌动，韦氏那边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口供在此，人头在此。”
王璇玑的指尖在血色口供上轻轻一点，冷笑道：
“韦应物此举，已然触犯了王爷定下的底线。他以为这是世家之间的倾轧，但在王爷眼中，这是对新秩序的公然挑衅和战争行为。”
“王爷的意思是，要么成为新秩序的建设者，分享时代的红利；要么，就成为新秩序的敌人，被时代的洪流彻底碾碎。”
“没有第三条路。”
王璇玑站起身，走到船头，望着悠悠流淌的洛水。
“韦氏，就是那只用来儆猴的鸡。这只鸡，我已经杀给你们看了。现在，轮到你们选择了。”
冰冷的话语，在画舫中回荡。
崔明远、李仲、宇文泰三人，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但这种威胁，却又包裹在无比诱人的利益糖衣之下。
一边是深不见底，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的深渊；另一边，是通往新世界，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他们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又看了看那张宏伟到令人炫目的城市蓝图，心中的天平，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地倾斜。
所谓的“反新联盟”，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王璇玑没有再回头，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内部撕裂这个看似坚固的联盟，远比从外部强攻要有效得多。
韦应物的愚蠢，恰好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契机。
他用三百死士的性命，为她递上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而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刀柄，精准地刺向了敌人联盟最脆弱的腹地。
洛阳的棋局，风云再起。
但这一次，执棋的手，已经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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