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晴清冽高亢的声音,在邙山萧瑟的秋风中回荡,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斩开了笼罩在新军第一旅头顶的阴霾。
士兵们的眼中,演习失败的沮丧与不甘迅速被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那是对鲜血与荣耀的渴望。
战争,这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已经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而他们,这些刚刚在模拟战场上摔得鼻青脸肿的雏鹰,即将被推向真正的风暴中心。
恐惧吗?
或许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演习场上流的是汗,战场上流的却是血。
演习的失败可以复盘,战场的失败却只有死亡。这种极致的压力,反而激发了他们骨子里的悍勇。
他们是西北精挑细选的勇士,他们的父辈曾在吐蕃人的铁蹄下挣扎求存,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对胜利最纯粹的执着。
“吼!吼!吼!”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驱散了夜的寒意。
疲惫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士兵们以惊人的效率行动起来,清理营地、检修枪械、补充弹药和单兵口粮。
十二个时辰,这是王爷给予他们的最后休整时间,也是他们从演习状态切换到实战状态的宝贵窗口。
……
兰州,西北王府,指挥部内灯火通明。
巨大的光幕地图上,代表着空艇部队的红色箭头,已经从兰州基地出发,像两把锋利的尖刀,直刺向河北莫州。
代表郭钊所部兰州守备第一师的蓝色箭头,则沿着官道稳步东进,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横亘在关中与河北之间。
气氛依旧凝重,但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慌乱与压抑,而是转为一种临战前的紧张与专注。
李唐的命令,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但仅仅依靠军事威慑,就能解决河北的乱局吗?
王璇玑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的手指在自己的个人光脑屏幕上飞速划动,调取着一份又一份的情报资料。
靖安司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络,在这一刻发挥出了它真正的威力。
河北三镇的兵力部署、将领性格、粮草储备、民心向背……海量的数据如涓涓细流,汇入她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之中。
“王爷,您划下的这条‘漳水红线’,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王璇玑抬起头,美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玉面神情格外严肃地缓缓说道:
“它用最直接的武力威胁,暂时冻结了王承宗的军事冒险,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她站起身,走到光幕前,将自己的光脑数据投影上去。
“军事是骨架,政治是血肉。骨架虽能支撑一时,但若无血肉填充,终究只是一具空壳,风一吹就散了。”
王璇玑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承宗为何敢悍然出兵?因为他笃定,在魏博内乱、卢龙羸弱的局面下,朝廷的反应是迟钝的,是软弱的。
他赌我们不敢,或者说来不及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军事干预。我们的空艇部队,就是要用‘地狱火’的烈焰,告诉他——他赌错了。”
“但是。”
她话锋一转,美目充满睿智神彩地说道:
“军事打击只能震慑,无法征服。河北之所以成为河北,根子不在于节度使有多骄横,而在于那片土地上的军心和民心,百年来已经与朝廷离心离德。”
“所以,在我们的空艇飞抵莫州上空的同时,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必须同步打响。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劝架’,更是要‘攻心’!”
“攻心?”
郭钊皱起了眉头,他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向来不甚了了,“怎么攻?”
王璇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建议,立刻启动‘新惊蛰’计划。以洛阳的‘帝国印刷总局’为核心,针对河北的局势,发动一场立体的、多维度的认知作战。”
“认知作战?”
这个新鲜的词汇让在场的大部分将领都感到了陌生。
李唐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赞许的弧度。
他知道,王璇玑已经领会到了他战略思想的精髓。
所谓的“劝架”,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一种姿态,一个介入的借口。真正的杀招,正隐藏在这“劝架”的表象之下。
“璇玑,说说你的具体方案。”
李唐开口道。
“是,王爷。”
王璇玑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新惊蛰’计划的核心,是三样东西。”
“第一,《告河北三镇将士书》。”
她切换光幕,一份早已拟好的文稿草案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份文书,将由空艇部队携带,在抵达莫州上空后,与我们的‘最后通牒’一同投下。其核心内容,就是分化瓦解。
它会明确告诉所有河北士兵,西北王奉天子之命调停纷争,并非与河北将士为敌。我们的敌人,是挑起战乱、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野心家。”
“同时,文书上要附带具体条款!”
王璇玑加重了语气,“‘凡持此书向朝廷王师投诚者,无论官阶,一概免罪,并记录功勋,按其原职原衔,编入新军序列。凡能斩杀叛乱主谋,如王承宗之流,取其首级来献者,立封侯爵,赏金万两!’”
嘶——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封侯!赏金万两!
这已经不是分化瓦解了,这是赤裸裸的悬赏令!
这是对王承宗麾下所有将领的一次灵魂拷问。
忠诚与背叛之间,只隔着一个封妻荫子的距离。
“第二。”
王璇玑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说道:
“《告河北百姓安民告示》。这份告示,将以朝廷和西北王府的联合名义发布。核心只有两点:承诺与希望。
我们要向所有河北百姓庄严承诺,王师所至,秋毫无犯。更重要的是,我们将公布一份全新的《均田减租令》草案!”
“河北藩镇割据百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土地兼并!豪强地主与藩镇将门勾结,侵占民田,百姓流离失所,只能依附于藩镇,沦为佃户或兵源。这是藩镇能够维系统治的社会基础。”
“我们的《均田减租令》,就要直击这个痛处!我们要告诉河北的百姓,朝廷回来了,西北王来了,就是要帮他们把被抢走的土地拿回来。
就是要让他们耕者有其田,就是要让他们从沉重的租赋中解脱出来!我们要承诺,王师所控制的区域,田赋减免三年!”
“如此一来,谁是为民请命,谁是鱼肉百姓,一目了然。王承宗的统治根基,将在民心的向背中,被我们从根本上挖断!”
郭钊听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了李唐和王璇玑的布局。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了,这是一场要把河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翻过来的大手术!
“那……第三样呢?”
他忍不住追问道。
王璇玑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就像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第三样,是一份印刷精美的小报。这份小报,我们不宣传朝廷,不宣传王爷,只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关于‘魏博义士田兴,不忍见桑梓涂炭,密图归正’的故事。”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裴度潜入魏博,策反田兴,这是绝密中的绝密。
但现在,王璇玑却要把它编成故事,印成小报,传得人尽皆知!
这当然不是真的要把裴度的计划公之于众,而是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这份小报会用最生动、最引人入胜的笔法,讲述田兴作为魏博大将,是如何看到藩镇割据给家乡带来的苦难,如何看清了朝廷削藩才是大势所趋,如何在忠与义之间挣扎,最终为了魏博百姓的福祉,毅然选择了一条艰难而光明的道路。
“我们要把田兴,塑造成一个榜样,一个活生生的英雄!”
王璇玑的声音铿锵有力,“当河北的军官和百姓,都在茶馆酒肆里,听着说书人讲述田兴的‘英雄事迹’时,他们会想什么?”
“他们会想,连魏博的田兴都心向朝廷了,我们还跟着王承宗一条道走到黑,有前途吗?”
“他们会想,田兴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他能当英雄,我为什么只能当炮灰?”
“舆论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人心中生根发芽。王承宗可以封锁消息,可以杀人,但他能堵住所有人的耳朵,能管住所有人的心吗?”
三样东西,环环相扣,层层递进。
《告将士书》是利刃,直插敌军心脏,动摇其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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