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诺尔维雅负责的最后一个学生怦然坠地后，诺尔维雅收手，看向周围。
场上此刻只有她的组员们在站着，台上躺着的学生们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台下如此寂静，连耳语声都无处遁形。
教派的牧师们正襟危坐，最前方的罗兰德朝她颔首。
贵族们蓄势待发。他们刚刚压下激动的情绪，有些贵族已经站了起来。艾尔利特看着她拿出了一颗糖吃着。莱托芭妮拿出手帕擦着汗，和她举手示意。
艾博斯格的管理层们表情都很紧张。莱西悄悄地给她比了一个“准备完毕”的手势。
诺尔维雅颔首，然后向布卡·祖尔抛掷了一团水系魔法。
最后一次对抗战，开场的是荼绯，结束的是布卡。
诺尔维雅忽然想起瓦莱里奥老师曾经说过，布卡的水系魔法很有趣。
天空中传来很轻柔的声音，像蝴蝶挣破茧。那种柔和的声音带来了一场雪。
天空飘落着相同大小的雪花。布卡看着诺尔维雅，俯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然后她想了想，学着布卡的样子把她的魔法变成了冰凉的雨滴。
对抗战的结束是一场雨夹雪，然后是各式各样的魔法，五颜六色的像是烟花。
这是他们的签名。
即使再愚钝的贵族也能明白他们经历过的幻境出自于谁，牧师们也知道是谁叫来了神明，艾博斯格的管理层们同样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们的态度。
只有观战的普通学生们看到这魔法以为是什么庆祝仪式。他们也想把他们的魔法变成这烟花的一部分，但爱丽森阻止了他们。
“这不是庆祝仪式。这是属于我们十二个小组的默契……是我们的挑战书。这是我们的反抗，我们将对此负责。”
在经历了漫长的策划和斟酌乃至忐忑不安之后，在所有的妥协之后，这是他们表露出的态度。
艾博斯格的管理层一员斥责刚才还态度很好的索菲·杰瑞米。
“你刚才不是说全权配合？现在你怎么跟他们胡闹起来了！”
索菲·杰瑞米礼貌的笑了一下。她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但她的火系魔法不是。
“现在对抗战不都结束了？”
“我不会同意这种比赛存在的！”
“真的吗？”
索菲·杰瑞米看着那边的贵族代表和牧师们，唇边弧度越来越大。
“他们不一定同意吧？”
……
对抗战结束，但之后的战争依旧激烈。
教派的牧师们觉得对抗战应该存在，贵族的代表们意见不一，还在争吵。艾博斯格的管理层们坚决不同意通过对抗战。
艾博斯格的管理层们提出的种种质疑都被有理有据地驳回。贵族代表们互相质疑，都不想第一个出头。
“你们的负责人呢？”
“这种恶性比赛就不应该被通过！”
“原来你们就只是为了欺骗我们……这个比赛简直太糟糕了！它激发了你们性格中的恶，你们以为自己是英雄，是救世主，但你们还都是孩子，你们不懂这些平民老师有多么可恶……”
……
争吵声在对抗战现场中此起彼伏。躺倒在地的学生们被救治着，醒来之后就躲在家族代表身后不发一言。
作为现场唯一的指导老师，加西亚被管理层们无视的彻底。他就好像透明一般被推搡着，好像事情从未改变。
诺尔维雅和休特准备穿过人群救出加西亚，但加西亚忽然提高了嗓音。
“你们好！”
很尖锐的声音。带着能够撕裂伪装的决心。
加西亚用力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显现了出来。他把脊背挺的很直。他的手在轻微颤抖着，泄露了一些他想要隐藏的紧张和恐惧。
但是他站在原地，站在所有艾博斯格管理者的对面，一步都没有退却。
在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后，加西亚认真地重复着。
“你们好，我是加西亚。我是木系魔法院的老师，是平民。我是对抗战的创始者。我申请对抗战是因为我觉得我需要维护我的利益，平民老师的利益。
学院无法保障我们的安全，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现在，请各位提出对对抗战的不满之处，我一定会认真听取建议，及时改正。”
加西亚拿出了他的笔记本，面对管理层的刁难，他条理清晰地反驳了回去。
“不过是个平民而已……”
加西亚听到这句话眼睫动了一下。他合上了他的笔记本，平和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贵族代表。
“不过是个平民而已吗？您知道，您也不过是个贵族而已。”
嘲笑声连成一片。莱西有点儿忍够了，她已经克制了很久，但现在对抗战已经结束，她想动手了。
菲阿娜握住了她的胳膊，却没有和她有什么眼神交流。莱西忍了又忍，最后转身去【总控组】看最后收尾工作进展了。
加西亚并没有因为嘲笑声而觉得难堪。他的声音都没有什么起伏。
“你们都很愚蠢。贵族的身份掩盖了这一点。如果你们是平民，你们不会做得更好。”
“加西亚！你……”
“你记住了我的名字。看，这很简单不是吗？”
“你以为你可以拿这个比赛来要挟我们？”
“不是的。我不觉得这个比赛可以用来要挟你们。但我可以用其他的事情来逼你们做出选择。
这个学院里有三分之一的老师都是平民，我想请问您，学院不需要平民老师吗？”
“是我们给了你们工作，给了你们脸面，给了你们能够搭上贵族的机会……”
“如果对抗战未被通过，我将呼吁所有平民老师离开恶劣的工作环境。我将宣扬艾博斯格是个平民老师不友好学院。”
“你这是威胁！”
“那您感觉到威胁了吗？
看来是的。
所以我想，艾博斯格是需要平民老师的。如果学院不能以其他方式保障平民老师的权益，那我希望对抗战可以通过。这是我们的自保手段，我希望院方能够理解，并支持。”
“你做梦！”
“您不会这样吗？”
加西亚的黑发不规则地飘散，他的发型看起来是那么滑稽，但他墨绿的眼睛像漩涡一样涌动着不知名的光芒。
有人向加西亚走近一步，低声威胁着。
“加西亚，别让场面变得那么难看。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的家人不会因为你的莽撞而受到牵连吗？”
加西亚没有后退。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也放得很低。
“看起来您并不了解我。但很遗憾，我很了解您。我知道您的家庭构成，知道您的工作习惯，我了解您，就像您的双胞胎弟弟。我的家人不会因为我的莽撞而受到牵连，但是您会因为您的莽撞得到教训——如果您知道我的家人都是谁的话。
但是我不像您，我不希望您惹麻烦，我不希望我会给我的家人带来麻烦。所以我给您的劝告是，退回去，假装你并没说过这些话。我将宽恕您。”
加西亚姿态谦卑，但他的话毫不客气。
他说完这些后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到了已经走到他身边的诺尔维雅和休特，他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冲淡了他身上那种邪祟一般的阴暗感，他似乎再次腼腆起来，甚至有点儿期待被夸奖的意味在里面。
但等他再次回头时，这些都像错觉。
远处的菲阿娜和索菲·杰瑞米围观了全程，索菲忍不住问菲阿娜。
“他平时也这样吗？我记得他最开始还闷头闷脑的。”
“人总会成长的。”
“他像变了个人一样。其实我觉得他在模仿，但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我觉得这两个无论哪个都很可怕。”
“加西亚有这样的天赋。”
“确实。”
谈话就此结束。
但索菲有一个问题碍于人多眼杂并没有问出口。
她想问加西亚有没有出席讨论会，她明明记得她看到加西亚了——那加西亚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为了让结果看起来更合理吗？
如果这是真的，索菲非常佩服加西亚的细心。
……
莱西不允许她那么努力规划统筹出的计划有失败的可能。
过程很重要，但结果最重要。她要的结果是所有势力都无法阻止对抗战的正式批准。也就是说，莱西把绝对的成功当成了已知事件，她提出的所有计划都是为了促成这个结果。
莱西并不觉得诡计是不好的。她喜欢用灵活的手段来解决复杂的问题。在这十二个小队里，有欺诈师哈希姆，审判者凯撒，纯血魅魔艾尔利特，她的队友珠香……以及在合作赛上利用杰瑞·万淘汰了她和珠香的傀儡师，杜库·尼珐斯。
傀儡师需要获得同意才能施下傀儡术，同意看对抗战的创作理念怎么不算一种最基础的同意呢？
那个巨大的播放器，其实只是一个同意申请书。
而所有人——观众席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中了杜库的傀儡术。
对抗战不可能不成功。
即使最后谈崩了，贵族那边有哈希姆和艾尔利特，教派那边有罗兰德和凯撒，而艾博斯格的管理者这边有珠香和杜库——艾博斯格的管理者们寻找着一切可以让对抗战被废除的细节，他们一直盯着播放器。
没有任何成功是完全偶然的。
莱西没有对加西亚的表现做出任何要求，但现在加西亚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现在爱丽森的任务会轻松许多。
莱西看着加西亚，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为什么在加西亚这个指导老师身上看到了她的朋友们的影子？休特他们还对加西亚进行培训了吗？
莱西没有仔细探究，因为对抗战已经进入了尾声。
她最近被诺尔维雅请去看了一场人鱼歌剧。
如果对抗战是一场歌剧的话，她把这一幕命名为——圆满结局。
……
对抗战正式通过审核。
艾博斯格的管理层虽然肯定了这个比赛的合理性，但同时他们提出了许多附加条约。
杰瑞·万连同西蒙·德等贵族成立了有关平民老师的基金会，对抗战迎来了第一位投资商，米莉菲森。
教派内部进行了大清洗，他们忙着内斗，没空管一个学院里的比赛。贵族代表们回到家族之后要么在杀人，要么在进行改革，还有一些在毁掉自己的家族。
所有平民老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期。
但胜利总是要慢慢品尝。
在对抗战结束当天夜里的舞会上，轻松的氛围很难包容过于忧虑的思考。所有小队的指导老师都出席了这个由朵兰·波尔主办的舞会。
舞会上最忙碌的两个人是莱西和加西亚。
有许多没有参与对抗战的平民老师们也借着这个舞会和加西亚攀谈着，加西亚在人群中央，看起来游刃有余。
“艾尔利特你教他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蛛姀盯着艾尔利特，打掉了他伸向糖果堆的手。
艾尔利特看了一眼加西亚，悻悻地收回了手。
“我什么都没教。他本身就是那样的人。”
艾尔利特走到杜库身边，他发现杜库比平常还要更沉默一点。
“怎么了？累了你就回玫瑰府邸吧，休特已经回去了。”
杜库摇头。
他还在沉思。
“哪儿不对劲了？你想什么呢？”
“傀儡术。”
“傀儡术怎么了？”
“在最后。没有成功。那些学院派来的人。他们身上。有神赐道具。”
杜库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
“最后。傀儡术，没有生效。”
“结果是好的就行了。你看，现在大家都很开心。杜库，你会跳舞吗？”
杜库跟不上艾尔利特的话题转变速度，他捕捉到最后一个问题，茫然地摇了摇头。
艾尔利特把诺尔维雅叫了过来。
“杜库不会跳舞。”
诺尔维雅：……我像是很会跳舞的半人鱼么？
最后教杜库速成舞蹈的是菲阿娜。诺尔维雅旁观学习。
艾尔利特轻笑着看着她们，然后视线和蛛姀有一瞬的交错。
艾尔利特挑眉看她，问她怎么不和诺尔维雅一起学。
蛛姀呵了一声，转头找艾琳去跳舞了。
面对蛛姀挑衅的眼神，艾尔利特耸了耸肩。
他再次看向加西亚，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发现真相简单的不需要思考。
杜库的傀儡术被屏蔽了，但加西亚的威胁起了作用。艾博斯格不能沾上排斥平民这个话题，艾博斯格需要平民老师。
艾尔利特笑了一下。
他拨开人群，解救了已经有些缺氧的加西亚。
“去和诺尔维雅一起学跳舞去吧。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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