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鉴心之局（二）……
今天说白了就是皇帝和裴相设的一个局。
照理说身为大臣对于皇帝的命令也并不是全都要无条件照办的，像刑部、大理寺这样的法司官员就更是如此，御史台就不必说了，那是风闻言事直言敢谏的所在，要是一个御史希和上意，阿谀行事，恐怕还没散朝就要被群臣参劾，并且极有可能最终名列奸臣传。
可是今天的事情却让汪直他们不得不配合。
首先皇帝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干涉法司的职权，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身为大臣想要反对就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立足点：刨除了法司的超然地位，他们也不过就是朝廷的大臣，是皇帝的臣属，听从皇帝的命令在正常不过。其次此事和贞观政要上面裴矩劝谏太宗的情形也不相同。皇帝这次要“引诱”出来的幕后主事，早就已经在谋划，而不是由皇帝设计引他犯罪的，这场戏只是一个陷阱而已。
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汪直和冯谏也都捏着鼻子表示了与严厉之类似的意思。
三法司众口一词，这一下殿上众人顿时哗然，一众大臣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后来还是殿中的侍御史出来纠仪，殿中才渐渐复归平静。
虽然嘴上不再说，可是众人心里却愈发的喧嚣起来：吴王事涉反逆？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是现在看这架势，三法司言之凿凿，廷尉和御史中丞那边还好说，严厉之这个家伙可是从不说谎的，就算是皇帝下圣旨，他都未必能愿意。现在连他都这么说，看来这事怕是真的了。
况且还有一桩事情，刚刚来上朝的路上，这些大臣们可都是亲眼看见大理寺给内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内卫是什么人？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谁能调动？皇帝如此一反常态的派内卫层层围住大理寺，必是里面出了天大的事情！
至于这天大的事情是什么，十有八九是跟吴王有关系的。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昨天大理寺里面通宵审理吴王？
只不过大家一开始也没往吴王反逆上面想罢了。如今三法司这么一说，大理寺被围的事情可就完全说的通了。吴王身为实际的皇长子，在朝中根基不浅，他要是真有反逆之心，想必在朝中多有同党，封闭大理寺就是为了防止讯息泄露，以免吴王的同党狗急跳墙。
人就是如此，一旦开始往这个方向想，所有的细节也都开始变得充实有力起来：明明知道今天上朝必然是问吴王的事情，可吴王却没有在场；三法司一个个都是形容枯槁，神情古怪。
加上裴相，以他与吴王的情意，居然丝毫不回护，而且竟失态至此……
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想必是吴王谋反之事，牵连众多且查有实据。
这也怪不了众臣心思简单，大家虽然同朝为官十几年，但亲王谋反这种事情，是多少人当一辈子官都遇不上的，此刻大家几乎都还处在‘吴王谋反’的震惊之中。
见朝堂安静下来，皇帝大声咳嗽了几声：“好啊，好啊，三司会审居然给朕审出来一个要谋逆的儿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把老二一起带上殿来？说，还审出了什么？”
严厉之肃然答道：“案情重大，吴王此刻还在大理寺。”
皇帝冷笑道：“好一个案情重大！老二谋反不能就他一个人吧？还有多少同党？已经查清了么？”
“回禀陛下……这些……嗯，同党之事……还在查。”汪直吸了一口气有点结巴，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严厉之，心道这厮平时装得道貌岸然的，这回却捡着把那些“真话”全都说了，却要自己来扯谎。
皇帝哼了一声，目光投向余下的众臣：“查查查……查个鸟查！！朕的儿子，大夏的亲王事涉反逆，这还嫌不够丢人么？还要搭进去多少大臣？！啊？他日青史之上，要如何书写？啊！”
说道此处皇帝突然暴怒起来，用力将御案上面的东西一把掀落在地：“怎么了，都哑巴了？”
“臣等万死。”
群臣见皇帝这等样子登时全都跪了下来，伏地请罪，裴济本来就跪着，见这个阵仗偷眼对着皇帝摇了摇头：这样就差不多了，再用力就显得有些假了。
皇帝和裴济交换了一下眼神，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冷眼看着众人：“朕不要你们万死。也不要你们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请罪，这里的都是朕的宰执、皇子，现在都给我说话，拿出个方略出来！韩卿你说！”
韩胄心里一突，这种情况他这个尚书左仆射是决计跑不掉的。但是这个场面却多少让韩胄有点怀疑。皇帝的反应有点过于激烈了。本来亲王谋逆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就不算什么稀罕事，左右不过是一个亲王而已，太子谋反的都有过。别说吴王这还没举事就已经被发现的不一定能有资格上国史，就算写上史书也不算什么大事。况且当今皇帝是平定了关中之乱才坐上的皇位，对于这种事情怎么会这样失态？
可皇帝偏偏就如此作态了，加上这事情还有裴济裴相公的参与，韩胄隐隐猜到今天的朝会恐怕不那么简单。他看了看前面站着的三个亲王，心说只怕今天还是皇家之事，既如此，自己也就先别掺和，打一顿太平拳抛砖引玉吧。
“回禀陛下，臣以为兹事体大，三司会审仅仅一夜审讯，未必准确。此时距离定谳还早的很，倒也不用过度牵连。臣的意思，不若外示宽松，暗中命三法司详查事实，等到一切清楚之时再做定夺不迟。”
“韩相此言甚是，臣亦是这个意思。”柳承宗听韩胄这么说还能不知道这位老搭档的想法么？今年以来灾疫之事，他跟韩胄身为次相、首相弄得差强人意，尤其是粮价之事两人更是暗中都有牵涉，此刻眼见着面前有个坑难道还上赶着往里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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