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奕松一口气，在床铺上盘腿而坐，闭目调息。
陶云堇有些苦恼：“那个二货是个直肠子，兜不住事，万一说出去怎么办？”
阿奕拉着她在神庭洪炉内遨游四方，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又没有挡人财路，碍人办事。”
神庭洪炉内一年四季快速变幻，早已不知更迭多少春秋冬夏。
天地间冷暖交替，时而风霜雨雪，时而艳阳高照。裸露的大地岩石表面覆盖了厚厚一层肥沃的土壤，五色花木遍地，郁郁葱葱。远处山尖依然有白雪皑皑，融为雪山冰水，溪流淙淙而过。江河湖海水光潋滟，水底同样一片葱茏。
二人从神庭洪炉出发，顺着四通八汇的经脉在全身上下前后走遍，唯有脑后壑骨那一块就像一条鸿沟天堑，任脉和督脉在此遥相观望，像是牛郎织女无法相会。
玉髓中的太一心经专门对壑骨有过研究，似乎天下少有生灵能够跨越壑骨。不过心经也记载了一些方向，怀疑梼杌族可能有一些办法，但是具体如何语焉不详，只说需要参悟。
卢奕听肖沅说过封少丞真身便是梼杌，只是人族真身与真正的妖兽到底是有区别的。这就好比儿子继承了父母的基因，无论在相貌还是性格上都会与父母相类似，但终究不会一模一样。
然而梼杌族仅出没于黑涛谷和飘渺城，其他地方少有，因此有心想要研究也无计可施。
想到那本阚卫苹相赠的《元神虚影诀》，便落在绒毯似的绿茵上，取出来细读。
陶云堇趴在册子上，翘起光脚丫子，认真地一页一页翻看。
阿奕则叼着一根草茎，以手作枕，仰头看天上云卷云舒。他只要心念一动，陶云堇看到的文字便落入他的眼中。
陶云堇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这书上说，元神是灵气在体内运行所产生的能量，所以肉身死亡，这种能量便与灵气一起立即散入天地间，不可能独立于肉身而存在。而魂魄没有了元神，若不进入幽冥轮回，不久便会裂成碎片。”
她挠了挠头：“我还是想象不出元神魂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好能让我用眼睛看一看。”
阿奕笑道：“虽然每个人体内都有元神魂魄，你我其实就是，不过没法用肉眼透过肉身观察到。我现在看着你，是用元神而不是用内含洪炉的肉眼在看你，只能看到一团缥缈云雾，别的什么都没有。”
陶云堇想起一事，忽然道：“有了。”
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团封印恶灵的六十四离火。一团灰蒙蒙的影子，寂静无声地浮在蓝紫色火焰中央。
以通者法士的双目洪炉透过火焰层层深入，那团灰蒙蒙影子的所有细节逐渐呈现在眼前。
二人惊讶地发现，恶灵或者说元神魂魄果真是一种奇异的东西：它没有颜色看起来是透明的，但是中央重叠较多的部分又呈现灰色。它有形状看起来像是固体，但是极为轻盈，可能也就比寻常空气略微重那么一点点，所以不会向上飘，而是轻轻悬停在接近地面处。
再细看的话，会发现它的形状类似于某种网，不是一张渔网平铺开来，而是无数张渔网从四面八方交错在一起，相互连接交织。而渔网中没有兜住鱼，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兜住。
陶云堇摸了摸下巴，道：“这让我想起一种食物，戚风蛋糕——内部多孔，藏有空气。”
阿奕道：“若按照书上说的，这灰色东西中间藏的不是空气，而是能量，也就是元神。”
陶云堇指尖轻颤，甩出一缕细细的离火灵气，穿透那团火焰外壁进入其中，轻轻触碰那团灰蒙蒙的东西。
那东西极有弹性，可以任意弯曲，但稍一用力，恶灵便从封印中发出尖利扭曲的声音：“嘶呀！”
陶云堇吓一跳，稍稍缩回灵气，过一会儿又不甘心地再次探入其中，猛地用力戳一下那恶灵。
“嘶呀！”恶灵继续发出尖叫。
二人这回看清了，被用力弯折的那一处渔网发生了断裂，确实有一股极其轻微的能量从中释放而出，但被火焰内壁包裹住而无法散逸。而那一小片极细微的渔网却没有再恢复原状，而是裂成碎片。
阿奕连忙阻止陶云堇再试：“万一把魂魄全毁掉了，也许那些充满魔性怨念恶意的元神就会释放出来，把你我夺舍了。”
陶云堇这才收回灵气。“之前听阚守备说，一般只有修到第五重天才能掌握元神出窍，当时我还不明白，看了这册子才知道，第五重天的洪炉位置眉心泥丸宫，原来便是灵台所在。可我们还没有开燃此洪炉，为什么能够元神出窍呢？”
阿奕想了想道：“是因为多了一个你吗？”
陶云堇点头：“也许是吧。旁人只有一个元神魂魄，我们有二个，质量大了，能量自然就大了。既然如此，我们俩从现在开始修炼元神虚影诀，岂不是速度强度双倍于常人？”
阿奕点头：“那是自然。”
她盘腿坐起来，双手抓着脚丫子，歪头想了一会儿，道：“那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不再受制于肉身距离的限制。就像孙悟空拔一根毫毛，化作三千个小猴子一样，我们就能有许许多多的分身，能替我们做许许多多的事。”
阿奕问道：“你想做什么？”
陶云堇笑道：“一半用来种红丝雪菟子制作辟谷丸赚钱，另一半用来吃美食穿华服花钱。”
阿奕弯曲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栗子：“俗！”
陶云堇又歪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元神的投影会被宿主吞噬。难道这是一种引力吗？因为对方质量太大，所以被吸引了，或者说捕捉了。那这么说的话，我当时被安尧吞噬，大概跟安尧太强大有关，毕竟他是一头石元丹妖兽。”
阿奕点头道：“也许下次可以找三儿试试。”
陶云堇站起来打开窗子朝外看：“三儿远在天边，我们现在就来试试这门新的功法。”
她看到不远处的庭院中走过一个年轻小卒，大概是专门在后院喂养牲畜的，身上飘散一股马粪的气味。
肩膀上站着一头灰隼，体型不大，有一只亮红色弯钩似的尖喙，一双三角形眼眶，内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就她了。”陶云堇笑道，指尖灵气沁出，写就一张符箓，如一缕青烟飘入灰隼体内。
站在小卒肩膀上的灰隼猛然间双爪一紧，目光一滞，差点从肩上摔下来。
小卒肩膀吃痛，扭头道：“喂，小灰，你轻点。”
听到脚步声匆匆，见一个大个子朝自己走来，擦肩而过。
肩上的力道骤然放缓，灰隼的目光恢复正常，随后振翅一飞，落到对面大个子的肩膀上。
小卒一怔，上下打量一番大个子，认出是总兵请来的客人，也不敢造次，只垂手侍立一旁。
只见那大个子伸手逗弄那头灰隼，拍拍她的头顶，摸摸她的翅膀，而那头灰隼毫不生气，任由他摆弄。
小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是隼啊，驯养难度仅次于鹰的猛禽。这头灰隼即便一出生便由他喂养，那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听话站在肩上，或者听口令振翅高飞而已。
若是像这个大个子一样伸手去摸，轻的话会被抓伤手臂，重的话没准会被啄瞎眼珠。
小卒心里百味杂陈，看向大个子的目光既有无限诧异和钦佩，也有些酸溜溜的，毕竟自己从小熬大的灰隼，就这么拍拍屁股转投他人怀抱，竟对自己毫不留恋。
这时听那大个子笑道：“云儿，试试飞一下。”
小卒暗笑，什么云儿，她叫小灰，再说隼还不会飞么？
却见那头灰隼扑棱翅膀歪歪扭扭地飞起来，再一次叫小卒惊讶不已，这头灰隼是喝醉了吗，怎么飞得这样难看？
不过好歹是飞起来了，转眼就飞到屋檐那一边，不见了踪影。
小卒连忙追着跑出去，跑到后一进庭院外，那灰隼正落在一根树枝上，目不转睛地往庭院里瞧。
小卒有些胆怯，这一进宅院是总兵练功房，平时不许打扰。“小灰，下来跟我走，我不能呆在这儿。”
卢奕也站在不远处，好笑得看着那个小卒，心道，她会听你的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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