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出身武林世家，自然懂得这些道理，“哦”了一声！
李清露继续道，语声渐沉，宛若幽谷清泉，“《北冥神功》乃逍遥派至高绝学，纳天地之气为己用，行功时稍有不慎便易堕入幻境。纵是师祖当年，也曾几度在‘凌波幻境’中迷失心神。”
她抬眼望向远处雪峰，继续道：“这三十六年一周天的‘北冥归墟’之劫，修炼者十有八九难以逾越。能保持灵台清明者，放眼天下不过五指之数。”言语间自有一派宗师气度，却又隐隐透着几分苍凉。
慕容复但觉她掌心传来阵阵寒气，显是真元尚未完全平复，不由心头一紧。却见李清露忽展笑颜，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倒是复郎以本命真元温养桃株的这份心意，让露儿在幻境中每每想起，便如见一盏明灯指引归途。”
话音未落，她忽然轻咳数声，袖口竟染上点点嫣红，宛若雪地落梅。
慕容复见状大惊，衣袖急拂，轻柔拭去她唇边血迹，声音已带了几分惶急：“方才不是已真气归元？怎会又呕血？”
李清露淡然一笑，玉容虽苍白却仍保持着风华：“北冥真气浩如烟海，岂是顷刻能够尽归丹田？待我再调息数日，自当平复如初。”语声虽平静，但微颤的指尖却泄露了她正强忍痛楚。
慕容复心念电转，刹那间已是千回百转。这呕血之症当真只是真气过剩所致？亦或是修炼北冥神功留下的隐患？他想起从桃花岛获得的《太虚化气诀》，正是调和内息、导引真气的无上法门。此诀乃自己在桃花岛所获，这事童姥和李秋水也已知道……
眼见李清露气息渐弱，慕容复把心一横，朗声道：“我在桃花岛还有一机缘，得道一本《太虚化气诀》，最擅导引庞杂真气。若露儿不弃，愿以此诀助你调理内息。”说话间已暗运内力，指尖缓缓点向她掌心劳宫穴。
李清露眸中闪过诧异之色，轻声道：“此等秘诀，复郎岂可……”话未说完，忽觉一股中正平和的内力自掌心涌入，如春风化雨般循经脉而行，所过之处躁动的北冥真气竟渐渐平息。
慕容复凝神运功之际，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但觉自身内力如江河奔涌，源源不断渡入李清露经脉之中，暗忖：“想我慕容复空有复国之志，如今实力未济，尚需借重灵鹫宫之势。今日即便将《太虚化气诀》尽数相传，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眼角余光掠过李清露苍白的侧脸，心下又是一叹：“这女子心思玲珑，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若她伤势是假，我此刻传功便是自露底细；若伤势是真，我倒可借此施恩于她。”想到此处，运功更添三分谨慎，只将化气诀前七重功法缓缓导出，最后三重关乎慕容氏命脉的诀要却隐而不发。
内力交融间，慕容复忽觉李清露经脉中似有一股阴寒真气反探而来，心下凛然，当即收敛心神，作出一副毫无保留之态。暗想：“江湖险恶，纵是红颜知己，也须留得三分退路。待我他日光复大燕，再与她计较今日种种不迟。”
念及此处，面上却愈发温和，柔声道：“露儿可觉得气息顺畅了些？”手中内力输送更显绵长淳厚，俨然一派情深意重的模样。
约莫一盏茶时分，李清露苍白的脸颊渐复红润，气息也平稳下来。慕容复这才缓缓收功，但觉自身真气耗去三成，额间已渗出细密汗珠。
二人执手相望，一时无言。雪光映照下，但见李清露眸中水波流转，轻声道：“不想复郎竟将不惜耗费自己的功力……”语未尽意，纤指却已与他十指相扣。
慕容复但觉她掌心温度渐暖，心下稍安，柔声道：“你我之间，何分彼此。”说着细心为她理好被风吹乱的鬓发，又将貂裘为她拢紧几分。
二人复又前行，这一次脚步愈发轻盈，在雪地上竟不留半点痕迹。沿途梅香暗涌，偶尔有冰棱自檐角坠落，发出清脆声响。慕容复注意到李清露不时侧目看他，眼波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化作一声轻叹。
将至天音阁时，忽见一树红梅旁逸斜出，花开正艳。李清露驻足凝望，轻声道：“这株梅树，还是我初上灵鹫宫手植。”语声悠远，仿佛透过梅枝望见了什么前尘往事。
慕容复听得“初上灵鹫宫”几字，心中猛地一凛，面上却如静水无波。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清露凝视梅花的神情，那目光悠远，不似单纯赏花，倒像是透过了梅枝，望见了些许旧年踪影。他心念电转：“清露此言是随口感慨，还是意有所指？她初上灵鹫宫……那是和虚竹一起，她这话莫非是试探于我？”
他素来机变无双，当即朗声一笑，将刹那间的疑云驱散，语气温润如春风拂过湖面：“露儿，梅花虽好，终究孤高太过，只肯在苦寒中展颜，不免失于格局。怎及得上四时桃花，常开常艳，温婉宜人，方是人间长久之伴。”说着，他手臂微抬，指向远处一座玲珑楼阁，“你瞧那寒玉天音阁外，我从东海桃花岛寻来的异种桃花，再过得几年，待其根深叶茂，花开之时必是云蒸霞蔚，映得你阁前如坠锦绣烟云一般。那才配得上你的风华。”
李清露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似有甜意，又似有一缕极淡的怅惘迅速隐去。她唇角微扬，化作一个清浅却极为动人的笑容，将身子稍稍靠向慕容复：“复郎总是想得这般周全，处处予我惊喜。这桃花……我很喜欢。”
慕容复察觉她那一瞬的失神，心中疑窦非但未消，反而如藤蔓般悄然滋长。他顺势握住她的柔荑，只觉指尖微凉，便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掌中，颔首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抬头望了望渐起晚风的天色，语气愈发体贴，“露儿，外面风凉了，你今日功行初满，元气未固，最忌受寒。我送你回阁中早些安歇，调息静养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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