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里像吞进了刀子。
火辣辣地疼。
印善和尚却不敢放慢脚步,或者以法术代步,只因此时此刻重任在身,不可稍有拖延,更不能施法泄露行踪,叫某些人察觉。
只好抡起双腿,拼了老命。
终于在肺要炸开前,赶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嵌在山壁上的城楼。
城楼上雕有精兵猛将万千,楼中有大石门,门上遍绘诸天六道景象。
此处乃轮转寺重地,在钱塘活人的世界里寂寂无名,在死人中却无人不知,因它名为化生洞天,正是钱塘轮回转世之所。
如此重地自然时时有重兵把守。
但见山壁上石人个个跃出城楼,化为护法兵将百余员,为首的神将见印善喘息欲死,赶紧上来搀扶。
“督监,您这是”
印善哪来功夫与他寒暄,只叫他们速速打开大门,而后谨守城楼,不许叫任何人进来。
……
大门后,是一条延伸向下深不见底的隧道。
隧道里点着长明灯,照得两侧壁画上地狱变图更为鲜活,受刑罪人的哭声恍惚就在耳边,青面的、獠牙的、红眼的、赤发的种种鬼神择人欲噬。
印善老大年纪,一番狂奔下来已是头晕眼花,再也跑不动路,又估算着离正殿距离已足够远,干脆施展起法术飞掠。
这一飞,怕有数里,深入地下更甚于窟窿城,也更有资格称作幽冥。
“幽冥”深处又有大门,又有神将守护,印善依旧无心寒暄,催促护法速速打开了大门。
霎时。
“嗡嗡”的巨大震响伴着刺骨风雪迎面打得他身心一战。
门后另有天地,乃是一座宽阔无比的地下空间,有惨光自穹顶投下,勾映着处处冰凌尖锐凄寒,寒风裹着冰屑飞扬,数不清护法出没其间。
洞天当中,连缀着大门,有一条大铁桥,桥面覆着厚厚积雪,踩上去“嘎吱”作响,桥下有大寒池,池面寒气漠漠弥散,隐约见得许多人头沉浮其中,时时有人头挣扎浮出寒池,用冻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哀苦求救,再被守在池上的护法用铁叉按入水里,终究无声。
印善充耳不闻,一味快步向前,踩烂积雪,穿过铁桥,抵达了“嗡嗡”震响的源头——一座巨大的石磨前。
那石磨大得骇人,上下磨盘仿佛是劈开了一座矮山,各自雕琢成形,再重叠而成。
数百护法围在石磨周遭,一齐协力,方推得其缓缓转动。再有许多神将上下翻飞,从寒池里捞取出一团团冰墩子,不断投入磨口。
嗡嗡声,咔咔声,在地下回荡不休。
有一员腰挎宝剑手执令旗的神将正在石磨上指挥,眼见印善过来,忙飞身降下,口呼“师兄”,将要行礼。
可他才叉起手,腰身没及着弯下。
印善已急跨上来,一把攥住了他。
“快!快停下大磨,降下断龙石!”
“这怎么成!”
神将吃了一惊,不明所以:
“近来几口池子都塞满了,弟兄们放细了磨齿,日夜赶工,仍旧磨不过来,如何说停就停”
“祸事了,那……唉!”
一时说不清,印善从袖中取出一枝玉莲。
这玉莲枝、叶、花、蕊肌理鲜活可爱,青、白、红三色过渡自然,宛若天成,一眼可知是世上奇珍。
神将认得,此乃祖师信物。
连忙要屈身伏拜,又被印善拦住。
“莫要磨蹭!快去打开洞天中枢。”
神将本欲奉命停下大磨,听着这话,顿时努起了双眼。
“万万使不得!”
他骇得跳将起来。
“督监!机关一启,整个洞天便将自毁,连带上方的寺庙也会塌陷!怎可打开!”
“祖师印信在此!”
“这,这……”神将急得额头快冒汗,“莫非是北边的乱军打来了还是海上的巨寇杀来啦”
“是祖师打回来了!”
说罢,印善抛下呆滞的神将,小跑着到了石窟尽头,一幅巨大直抵窟顶的壁刻前。
用玉莲轻轻一敲。
听着有机关齿轮转动咬合声“喀嚓”不绝,身前石壁开裂,现出一方神龛,龛中端坐一尊玉佛,形貌不是常见的佛陀菩萨罗汉,倒与妙心有七八分相似。
佛像手中托着白玉瓶,瓶口空空,正好插入玉莲。
印善嘴上说得急切,真到最后一步,捏着玉莲的右手却颤抖不休,怎么也对不准瓶口,神将追来,只在旁眼巴巴看着,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终于,印善咬紧了牙关,用左手死力捏住右手手腕,好不容易校准。
砰!
巨大撞击声猛然响起。
两人骇了一跳,齐齐回头望去。
洞天入口处,那两扇铁门竟明显变形,向内凹陷。
祖师在上,那铁门通体用精钢铸成,厚可三尺,平日开阖全赖机关,如今怎么……
砰!
又是一声巨响。
两扇铁门干脆抛飞出去,一行十来人鱼贯而入。
印善脸色大变。
“快拦住他们!”
发出高亢到破音的尖叫,慌张回头,哪还有手抖,攥着莲花飞快插向瓶口。
突然。
他眼前红了短短一瞬,眨了眨眼皮,石壁还是石壁,玉佛仍是玉佛,并无变化,只以为是幻觉,正要继续启动机关,却发觉双手莫名不听使唤。
“咦”了一声。
抬手。
低眼。
“啊!啊!啊!啊!”
尖利惨叫在地窟回荡。
印善举着双手,不,应该是举着双臂,因他双臂手肘前端赫然已空空如也,鲜血自断口不住喷溅,在风雪中织出一篷血雾。
一步之隔,神将瞳孔紧缩,他方才完全没瞧清发生了何事,只晓得定是闯入者所为无疑。
生怕步了后尘,忙慌升空,拔出斩魔剑来。
“何方妖孽敢行邪法!”
手里令旗一挥。
天上地下,数百名护法同声应和。
霎时间,金光熠熠透染冰雪,神威赫赫催动风雪,霎时狂风怒涛夹着霜刀雪剑滚滚而下。
铁桥上。
闯入者中却只走出一人,轻唱了一声。
“阿弥陀佛。”
没见着丁点儿异像神迹,可那漫天护法兵将,便应声似烟气里熏着的蚊子,纷纷然坠下,一时间,“唉哟”呼痛声满地。
有此威力的自是法严。
和尚虽外表潦草,但行走坐卧间是有一股子从容风范的,可眼下,他的步履却变得急促而慌乱,在雪面上几度滑到,又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爬起来,揪着神将的衣领。
指着壁画,指着大磨,指着寒池,指着地窟中的一切。
“这些都是什么!”
印善还在流血还在哀嚎,神将瞧着围上来的城隍府众人不善的眼神,不想回答,也不敢回答,可当法严皮肤上渐渐浮出一层金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莫名出现挤压着魂魄。
他忽然想起印善先前那句“是祖师打回来了”。
嘴唇哆嗦了几下。
在印善渐渐衰弱的惨叫声中。
懦懦回答:
“轮回。”
咔
微不可查的声响里。
法严身上的金辉生出几许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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