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钰挥挥手，提醒锦衣卫们行动小声一些，不要影响到学生的学习，而后便一步一步靠近过去。
越靠近，石亨的声音越来越清楚，朱钰耐心听了一阵，发现原来是拿前段时间的京城守卫战，作为教材，给学生们上课。
估计石亨是先讲好的，然后再讲坏的，此时正在讲的，正好是京城守卫战最大的耻辱，勋贵高层将领不尊军令，率兵逃跑，后续换防军队无力衔接，导致防线空虚，遭到突破。
于谦设下多道防线，自然是从一开始便打算打持久战，既然要打持久战，就不能一次性把所有人都压上去，需要轮流换防，方能保证军队的状态。
都说疲惫之军，千人不如百人，于谦可谓是深知此道理，安排了相当合理的时间表，让诸位将领不断换着来守，不至于令己方军队累到崩溃。
勋贵高层将领，便负责率领第二波上场的军队，结果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刚刚上前线，他就被死人吓到逃跑。
跑到一半，觉得自己这样跑掉，怕是要掉脑袋，竟然回过头来，要求士兵和副官跟着自己一起跑！
都说军令如山。
服从命令是每一位士兵的天职。
即便察觉到情况不对，勋贵高层将领所率领的那支部队，还是跟着他一同撤了下来。
瓦刺负责突破此处的先登部队，都有点懵逼了。
不知道为啥敌军守的好好的，忽然就撤离了。
难道是有什么陷阱吗？
但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有陷阱，也必须得硬着头皮上啊。
于是乎，好端端的一场防御战，被打成了追逐战，然后又演变成一场大溃败。
负责换防的军官在远处看到不对后，立即便率领军队极速前往前线，试图挽回局势。
可惜，等他赶路赶到一半时，于谦所剩下的多道防线，已经被连续突破了一半以上！
在勋贵高层将领带头跑路之下，本应该稳如泰山的防御阵线，竟然就这样如儿戏一般，被硬生生的突破了！
换防军官拼死抵抗，手下部队同样勇猛无比，可依旧挽回不了颓势。
好在这时，石亨率领马军赶到，疯狂屠杀瓦刺先登部队，总算是扳回一局，稳住了局面。
石亨所率领的马军，是京城二十万大军里头，勉强凑出来的存在。
总共就近两千人，其中有实战经验的不到一半，受到过训练的不到三分之二。
即便如此，还是被委以重任，在战场上执行极艰难的攻坚任务。
石亨前来支援时，整个人连刀都快要拿不稳了。
有学生举手发问：“老师，您刚才明明教导我们，疲惫之军，千人不如百人，不可以疲惫对敌，必须要调整好军队状态，方能取胜。”
“为何您在这时，又选择了率领疲惫之军，前去支援即将崩溃的前线？”
石亨放下手里的水杯，咧嘴一笑，反问道：“当时瓦刺同时进攻八门，我军唯一的灵活力量，便是我率领的那只马军！”
“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去支援西直门？”
那学生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石亨笑着道：“所以，即便是疲惫之军，还是必须得前去支援。”
“西直门防御阵线绝不能被攻破，否则另外七门，危矣！”
“京城守卫战，又焉能胜利？”
“这点，不算是什么军事理论，更不是什么真理，是我个人的一些理解。”
“有时候啊，做人就是要蠢点，就是要憨点，哪怕知道不对，哪怕知道不行，都得硬着头皮上。”
“咱们这些军将，怎能让陛下失望？”
“怎能让百姓失望？怎能将自己的家园拱手让人！”
说到这里，石亨脸色逐渐变得严肃，重重一敲面前的沙盘。
“我石亨是个粗人，却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
“这些话，各位听了也就听了，今日从这楼里出去，莫要在外乱说。”
一时间，教学沙盘的附近，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石亨这一番肺腑之言，震慑人心，令每一位前来学习的武将们，内心都颇有触动。
忽然，有一道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好奇地发问道：“既然形势这么危急，为何不让城墙开炮，以此退敌？”
石亨头也不回的答道：“当然是因为打不到啊！大炮、弩车，这些重型器械，由于角度原因，从城墙上，根本覆盖不到护城河开外的那一段民宅。”
“本来，这算不上啥问题，毕竟按计划来说，根本就不应该被推进到那儿。”
“实在是……唉，一场莫名其妙的溃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导致城墙上的火力，根本无法覆盖到敌人。”
“原来如此。”
那声音恍然大悟，又问了一句：“城墙和护城河之间，可还有着一段距离，为何不在这之间，搭建出一道斜坡，然后将重炮架在上面？”
“这样一来，不过是损失了一些极远距离的射程，就能换来中境远射程的全面覆盖，岂不妙哉？”
石亨听得此言，微微一愣。
还能这么玩吗？
大明战法很成熟，继承历朝历代的经验和教训，许多战术极为先进，哪怕是对现代军事而言，都有着极高的学习价值。
但在某些方面，由于受到时代限制和思维盲区的限制，又格外的空白。
像这种人为制造地形，方便使用火器的战术，直到后世全球战争爆发，方才在战场上频繁出现。
每一次出现，都取得了极为优秀的成绩。
在此之前，还真就很少见到有人玩这种玩法，无论是用重炮还是火枪，更多还是依赖自然地形部署，很少会考虑人造地形。
石亨下意识问道：“还能这么玩？”
说着，脑袋本能的转过去，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学生，思路这么奇葩。
结果就看到一身黄衣的皇帝，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陛下！”石亨大惊失色，皇帝这是啥时候站在自己背后听课？
还好刚才没有悄悄说皇帝坏话，要不然这回怕是要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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