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民的眼睛刷地一下亮起来，浑身躁动兴奋着，恨不能立刻穿袄子出门，去老四说的那些大队里收货去。
保军去把他一把拽倒，按进被窝里：“哥啊，那些山货就在那里，又不能长腿儿跑啦！该睡觉啦。睡觉睡觉！”
说完，保军一转身，丢给保民一个后脑勺，片刻后，真的呼呼睡着了。
保民无奈地笑笑，再想想就觉得老四说得有理，遂也合上了眼睛。
保民第二天一早没能去山里收货，因为，他姑王绣又给了他一个活儿——家里养的蘑菇出的多，他们这些人根本吃不完。鲜蘑菇不好存放，大冬天的，也不好晒干，就让保民去县城问问，看有没有人要。
赵莉也委托给他一件事：前些日子给人代购布料买多了，剩下两块料子，她让保民一起带着，看能不能卖掉。
赵莉背着书包出门前，给了保民一个建议：“你昨天不是认识了饭店的人，你去问问，就说亲戚从海市寄来的，家里用不了，问问有没有人要。”
小可也有样学样地叮嘱一句：“记得，咱们不是卖东西，就是自家东西多的，匀出去。”
王绣立刻赞同：“对，蘑菇是咱家自己种的，布料是咱们多了匀出去的，不是卖哈！”
私自倒卖是投机倒把，但‘匀’就不一样了，大家互帮互助嘛！
保民本来就干劲儿满满，这会儿得了众人的叮嘱，更是心里有了谱儿，收拾收拾，推了自行车准备出门。
王绣从屋里又跑出来把他喊住：“喏，你表哥的帽子也没人戴了，你别嫌弃。”
保民看了一眼王绣手中拿着的军用棉帽子，心中一酸，脸上却扬起笑来，伸手接过来，扣在自己脑袋上：“姑，这帽子可真暖和！”
王绣展开一脸的笑，又把一副手套塞给保民：“戴上这个……”
王绣塞过来的是一双毛线手套，分指的款式，不是多厚，却不影响活动。
保民大冬天骑车出门，前一天王绣就给了他一副棉手套，自家缝制的，只有大拇指分开，厚实保暖，骑车也不冻手，就是干活不行。
示意，每每干活，他都得先把手套摘下来。
这回好了，棉手套又厚实又大，他戴着毛线手套也能塞进去，干活的时候手上戴着毛线手套，就不至于冻得手指头梆梆硬了。
“嘿嘿，这手套真好看，谢谢姑！”保民咧着嘴笑的，一口白牙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王绣白他一眼，笑着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看着保民骑着自行车渐渐走远，王绣才慢慢转身，回了屋里。
之所以让保民跑县城，一来是想找个事儿让他干，别去想退亲的丧气事儿；二来，也是考虑到保民是个心细又胆大的，还踏实靠谱的孩子……
王绣掀开棉帘子进门时哼了一声：让那老赵家狗眼看人低，有他们一家子后悔的时候。
送走保民，王绣把大门一关，收拾一下，又出了后门。
也是怪，夏天时觉得门里门外差不离，可到了冬天，青山大队早已经下了两三场雪，除了人行车碾的路上清了积雪，田野和山上还有不少雪呢。
出了后门，就好像一下回到了秋天，别说看不到一点儿雪了，就连树上的叶子还没落光呢，树林里甚至还有一片一片的蘑菇。
至于蘑菇晾晒，王绣也早想好了办法，她在后门外的樱桃树下扯了几根绳子，然后把蘑菇穿串儿挂在绳子上晾晒。
每天早上她出去时挂上，下午就收回来，如此晾上个三四天，蘑菇就干透了。
王绣先把前几天采的蘑菇挂上去继续晾晒，自己背着篓筐往林子里走。
从秋上，小可就没少往家扒拉果子，从山都柿、山丁子、柿子、野梨子，到板栗、核桃、榛子，这会儿，天气冷下来，其他果子大多过了季，倒是大松树上的松塔该熟了。
大多数结松塔的都是高高的红松树，松塔都结在好几米高的地方，王绣年轻时也曾是爬树的好手，但如今上了年纪，已经不能再提当年的英勇，只能想法子，把小可摘板栗的杆钩子改造了一下，又绑了根竹竿。
她想试试，能不能够着那松塔。要是可以，后儿星期天，她就带小可来摘松塔。
大松树都长在深山里，王绣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一片红松林。她把两根杆子绑到一起，然后高高举起比量了一下……还好，底层的松塔能够着一些。
这个活儿看似不累，但杆子太长，想用它够着松塔不容易。而且，举着胳膊仰着脖子，特别累人，没多会儿，王绣就觉得脖子也疼，脊梁也僵，连胳膊都开始发酸了……
她放下杆子，弯腰把落在地上的松塔捡到篓筐里。
忙活了两个来小时，王绣才捡了大半篓筐松塔，她抬头看看太阳都有点儿偏了，忙拾掇着往回走。
早上，她与赵莉交待过了，中午饭不回来吃，倒是不担心几个侄子怀疑。
她只顾埋头赶路，没留心林子里的动静。
虽然还没有下雪，林子里的虫儿也早就销声匿迹了，只有鸟儿，好像一年四季都不知疲倦，天天在枝头飞来跳去，叽叽喳喳地跳跃吵闹着。
突然，林子里飞起一群鸟儿，鸟群慌慌张张地叫着在树林上空盘旋，看上去密密匝匝的，像云彩一样。
王绣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林子上方的鸟群，就见鸟群的腾起的方向在她后方一段距离，然后，她果断地拔腿就往回跑。
她是王家庙出来的闺女，老爹和兄弟们都在农闲时打猎，她从小听着猎人的故事长大，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是有猛兽出没。
人在危机时的潜力是无穷的，奔波劳累了一天的王绣跑出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完全不像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她甚至连背上的松塔都没丢，一口气跑到林子边缘，看到了自家的院子，一口气松下来，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野兽追上来，上空盘旋的鸟群因为距离远，也只隐约听到鸟叫声，却是看不见了。
危机解除，王绣扶着大樱桃树喘了好一会儿，这才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回了家。
赵莉和孩子们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赵莉担心：“你奶奶还没回来么？”
王绣平常去后门外，大多中午回家吃饭，偶尔中午不回来，下午也会赶在她们放学前回家。
没能及时赶回来，后门又是那样诡异的存在，怎么让赵莉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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