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自汉武以来，历代帝王莫不以儒治天下，如今你霸业过半，他日一统江山，自当尊儒尚孔！”
“如此收天下士子之心，取饱学之士为己用，方能开创盛世！”
吴琼倒真不介意孔家人见自己是不是磕一个，反正全天下除了自己的夫君，以后谁见自己都得磕一个！
但是郭天叙似乎对孔家多有奚落，那她就不得不为夫君计，这种思想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
她心里也看不起孔家在金人、元人入侵大宋时的所作所为，但谁叫人家祖宗牛呢，孔丘的牌坊不倒，那孔家地位就稳固。
郭天叙明白夫人的意思，自己岳家诗书传家，甚至岳丈吴诚恩还有点有教无类的意思，没有受到程朱理学的戕害。
所以吴琼和吴小宁从小也算饱读诗书。
郭天叙看着吴琼，淡笑着问道：“哦？夫人，自汉武以来，真是以儒治天下么？”
吴琼一愣，反正在她的教育里是这样的。
“那自然是的，大力何来有此一问？”
郭天叙摇摇头：“谬矣，谬矣，若真能以儒治天下，又何须立法？若人人仓廪足而知礼仪，那自然是大大的乐土！”
“可用儒治了这片土地千百年，可曾有真正的实现过？”
“即便百姓津津乐道的贞观、开元，也不见的真是户户富足吧？”
吴琼无言以对，没听说过哪朝不立法的，这也是中华封建王朝真正的治法：外儒内法。
也确实用了儒家千百年，没见得有几个盛世，绝大多数时间，就像郭天叙说的，百姓生活在深水区。
“那大力的意思，若你来治国当罢黜儒家，那该以何治国？”
郭天叙依旧摇摇头：“其实为夫并没有对儒家、孔丘有什么偏见，他确实构造了一个非常理想的王朝统治状态！”
“他很多思想都是有积极作用的，只是历代君王取其中利于自己统治的为己所用！所以根本不是以儒治天下，而是以儒愚天下！”
“在他的思想中，君礼臣，臣爱民，而臣民则对君尽忠！”
“可翻开历史，君可以杀忠良之臣，臣可以豪取强夺百姓，也可以弑君，完全是另一个模样！”
“孔丘他师从老子，却没有老子的聪慧，没看清世界的本质！”
吴琼好奇道：“那世界的本质的是什么？”
郭天叙道：“就是道德经中所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强欺弱，大欺小，富人掠夺穷人让自己更富足！”
刘山武闻言插话：“陛下说的对，臣虽然没读过啥书，但自己看的也不少，就说咱定远，那鞑子来了哪次不是搜刮金银粮草！”
“我老刘家本有十余亩田地，尚能养我一家老小，可至正年后，被官吏和乡绅各种强取，所剩不过四五亩！所产粮食又被拿走大半！”
“咱本有兄弟姐妹五人，能长成的不过就三人！”
“如此咱才跟着陛下出来，反了他天王老子的！”
吴琼感觉深深的震撼，不是说两人说的话多么惊世骇俗，而是破除了她从小学的东西，她的世界观被推翻了。
可她也无从反驳，自己看到的不是这样么？
其实郭天叙说的还是委婉了些，他心里想说的其实是这个世界就是人吃人的世界。
“依大力所说，岂非人性本恶？”
郭天叙依然持否定看法：“什么都非绝对，人性本善本恶，非我一言能定，但我知道人都是有私欲的，夫人没有私欲么？”
吴琼又是一窒，自己当然有私欲，当初为报父母之仇，誓要杀尽元军。
后来发现父母还活着，可她的目标也变了，就是帮助郭天叙夺取天下，以后可能就是让自己的儿子能顺利接掌父母给他打下的江山。
郭天叙见她思索，转头问刘山武：“山武，你可有私欲？”
刘山武歪头想了下：“臣不敢欺瞒陛下，咱现在有二子一女，咱跟着陛下打天下，以后博个封妻荫子，咱老刘家可以混个好日子过！”
郭天叙呵呵笑了起来，刘山武确实实诚，对自己也够忠心，他的愿望也无可厚非。
只要郭天叙拿了天下，刘山武封侯拜将是必然的，他的子女也肯定能得到荫庇，从原来的贫农摇身一变变成了贵族。
“山武，若你的子孙也如当年强欺你老刘家的恶吏豪绅一般，那朕或者朕的后继之君该当如何？”
刘山武满脸惊愕，这个问题，自己真没想过，当下跪下磕头。
“臣一定好好教导他们，让他们遵纪守法，绝不害民！”
郭天叙摆摆手：“起来吧，朕知你为人忠厚，又深受家人教诲，是个不会弄权的人，可我们的后代不知道会如何？”
“他们不会感受你我君臣曾经经历的一切，他们生来就是贵族，生活优渥，难保漠视法律人命！”
刘山武额上渗出冷汗，今天的讨论似乎不是该自己参与的，可郭天叙说的也是实际问题。
吴琼明白郭天叙的担忧，甚至他也担心自己的子孙会这样。
“那大力，我等到底该如何才能不蹈历代覆辙？”
郭天叙叹了口气：“人性是永远杜绝不了私欲的，社会也不会那么完美，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完善法律和制度！”
“将权力关在制度的笼子里，尽可能的让权力成为公器，为百姓服务！”
“在思想上，应该百花齐放，兼百家所长，不让民智为一家禁锢，如此天下才是天才人的天下！”
“朕也忧思难安，这不是一代人所能做到的，其中还有多少变革、动乱，朕也看不到！”
“但朕愿以身入局，先手下子！”
吴琼永远不知道郭天叙到底在想什么，他似乎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他志在夺取天下，本应像李世民、赵匡胤一般想着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可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抨击这种社会制度的不公，他看不起世间的一切。
却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想起他曾说过，希望后世对他的评价是：明实亡于昭武，而华夏兴于昭武！
这绝不是一个帝王会有的想法。
但吴琼明白一点，郭天叙是希望这天下为所有人共有，不是一家一姓的。
太超前了，完全无法理解。
“大力，你的私欲是啥？”
郭天叙被问的一愣，对啊，自己啥私欲来着？
哦，从穿越来的时候，自己的私欲应该是不被朱元璋弄死，为此他努力的壮大自己得以自保。
他也做到了，甚至一直压着朱元璋，地盘比他大，实力比他强。
后来的私欲么，就是守着一家老小，混个舒坦日子。
“嗯，这个问题还是别当着臣子说吧！”
郭天叙看了看身边还有刘山武，还有锦衣卫他们，这怎么能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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