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数十声，石棺内毫无动静。
无心正要动手去推棺材板儿，赵凝霜叫住了他，竖耳对着东面：
“有人来了！”
赵凝霜听到有人来了，对方起码也在数里之外。
无心自知速度不如陈十九，将赵凝霜往陈十九那边一推：
“你带着我家姐儿先回粮铺！我去看看！”
陈十九拉住赵凝霜，几步到了乱林。
见林中稀稀落落还有几棵未烧尽的树，忙用左手揽住赵凝霜的腰，右手扔出绳索，挂住树木，腾空而去
无心手持铁枪，在尸堆中蹦跳奔跑，很快穿过夹道，上了大路。
家人影响他的，不仅仅是情绪，也包括习惯和性格。
他现在兼具赵凝霜的精打细算、陈飞雪的争强好胜、孟清霞的谨慎小心、柳滴露的古灵精怪，当然也包括周昏淡的自以为是。
但周昏淡的影响，微乎其微。
因为兄弟俩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切。
踏上大路之后，他不像在边墙城时一样莽撞的迎敌而上，却如孟清霞一样谨慎小心的，隐在几个尸体之后，偷偷观察。
片刻之后，几个黑影从远处走来。
狼眼敏锐，他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乃是奄王周恶棍和他们的先生书仙王进，以及玉竹。
他这才从尸体后走出来，先问书仙：
“先生，您没事么？”
书仙满身是血，走路有些蹒跚，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却对无心微微摇头：
“老夫无事，学生勿须担忧。”
恰好奄王到了近前，无心粗暴的将其拉住：
“狗王，你他娘的跑到哪里去了？”
奄王也满身是血，狗眼里还泪珠滚滚的，他推开无心的手，一屁股瘫坐在路上，嚎啕大哭：
“无心，我和凤翔卫拼命打下来的天下，终究是没能守住，被我家兄弟杀成了乱世。”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啊……”
无心一脚将他踢翻：
“直你娘，少扯这些没用的！”
“我问你，顽兵来了，你为什么不管？你自己看看，死了多少人！？”
奄王张着大嘴，哭嚎更凶：
“气数如此！气数如此！奴儿干大乱，建州卫首当其冲！”
“是他们的气数，是建州卫的气数，也是奴儿干的气数，更是整个天下的气数！”
无心又狠狠给了奄王几脚：
“胡说八道什么狗屁！？”
“每次有事儿，你他娘就躲的不见影儿！”
奄王被他踢得满地乱滚，犹自哭嚎不停：
“莫说二百顽兵，就打退了顽仙主力，又能如何？”
“拦得住顽仙吗？挡得住术仙么？防得住蒙古人么？还有，按得住皇汾境内那数十道紫气么？”
书仙无疑是受了伤，而且颇为严重，几乎快要站不住了，在玉竹搀扶下缓缓坐在了奄王身边，喝止无心：
“不可对王爷无礼！”
无心这才停手，蹲在书仙面前，细看之下，发现书仙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伤势可见不轻，即便没心没肺都忍不住着急起来：
“先生，学生去给您请个郎中！”
书仙拉住他，一声长叹：
“唉，无心啊，我们这些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面对即将到来的乱世，我们再也无能为力。”
“我们可以改变一时之气数，却无法再左右大局。”
“这个天下究竟能否太平，以后全都要靠你们这些少年人。”
“老夫和奄王暂时击退了顽仙大军，但他们一定还会卷土重来。”
无心细看奄王，其实也受了好多伤：
“先生，您和狗王是去寻顽仙厮杀！？”
书仙点点头，声音越来越微弱：
“暂时击退而已，多则十日，少则五日，还会再来。”
他要扶书仙起来：
“先生，您和狗王都受了伤，若顽仙大军再来，如何抵挡？”
“我们还是赶紧跑吧，离了建州卫！”
狗王率先拒绝：
“没有皇上命令，本王不得擅自离开建州卫。”
“甚至离了这口棺材，若被皇上晓得了，都是死罪！”
书仙推开他的手：
“无心，奴儿干一百八十五卫、二十一千户所。”
“其中一百一十三卫、十七所投降顽仙。四十七卫、四所被破。”
“此时只剩下二十五卫，包括你那几个朋友，郑浩的呼伦卫、博文的建州右卫和于满柱的建州左卫。”
“你可与赵凝霜等人带着建州卫百姓们，前去投奔他们。”
他听得话不是头：
“先生，您不和我们一起走？您要和狗王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不是等死么？”
书仙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奄王唉声叹气道：
“唉，说来说去，是本王不对，不合逼着你家先生来奄王府，教你等读书。”
“因他和本王同在奄王府，我那天性多疑的兄弟自然是要疑心他。”
无心又听不懂了：
“所以呢？”
“这和你们留下来等死有什么狗屁关系？”
奄王见他不开窍，索性直说：
“所以，等我们两个战死之后，皇上或许就会派兵支援奴儿干了。”
“在此之前，你们先去呼伦卫或者建州右、后卫避一避吧。反正凭你这点儿本事，留下来也没什么屁用。”
他不相信狗王的话，从来都不信，因此要问问书仙：
“先生，你们两个死了，皇上就会派大军来收拾顽仙？”
“皇上这不摆明了是要坑死你两个，他他娘的为何如此？”
书仙见他始终不走，不得已，重又睁开眼睛：
“对皇汾来说，奴儿干蛮荒之地，可有可无。”
“对皇上来说，老夫与顽仙皆为飞仙之末等，不足为惧。”
“皇上之大患，奄王、兵仙、凤翔卫而已，如今只剩奄王和兵仙。”
“皇上迟迟不肯平定奴儿干之乱，无非是想让奄王与顽仙互相残杀。若能引来兵仙，当然最好不过。”
无心又要去拉书仙：
“先生，说来说去，不干您什么屁事，您何苦留下来陪狗王送死？”
“让狗王自己去死吧，我们走！”
书仙打开他的手：
“无心，善恶不可不知！是非不可不辨！”
“奄王、兵仙、凤翔卫，皆是忠臣义士，却被诬为乱臣贼子！他们何错之有？”
“若因畏惧强权、武力而扭曲了善恶是非，读书何益？读书何必？”
“学生去吧，老夫留下来助奄王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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