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杨匀才恍然明白衡尧的变化究竟在哪里。
此前，向来都是她主动开口，衡尧顺着她的话做出反应，除了想去看看白色天幕之外，从未提出什么要求，也极少开口回应。
一切都是她作为主导，引领着衡尧按照她想好的路走。
而眼下，衡尧却是先她一步开口了。
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即便衡尧说的是去她的住处，与她的目的不谋而合，可杨匀还是下意识的有些不安，只因为无法探知到衡尧突然转变的原因。
不安，就难免迟疑了两秒。
“怎么？不想带我去了？”衡尧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杨匀受伤的左肩，“还是说你的伤需要歇会儿……要包扎吗？我对灵魂状态还不是很熟悉，不了解该怎么做。”
一边说着，她朝着杨匀的左肩伸出手，一副想看看伤口的模样。
明明很正常的举动，杨匀却下意识缩了缩肩膀，避开了衡尧的触碰，心里只剩下一片凉意。
怎么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看穿了？
而且，衡尧看着她肩膀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
杨匀猛地坐直身体，捂着左肩的手向上挡住伤口，定了定神才开口，“确实是很痛，但是这伤看着重，其实不要紧。我的腿没有受伤，还能走路，先回去再处理。”
衡尧也不在乎杨匀是不是避开了她，悠悠然收回手，颔首道，“那便好，你带路吧。”
“好。”
杨匀站起身，朝自家的方向走，因心中的不安，连脚步似乎也比往日沉重些。
背对衡尧时，她神情晦暗不明，好半晌才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神恢复坚定。
努力了这么久，她不想放弃。
酆都十余年来一直不见新的魂灵，既然在这个时候让她遇见了，肯定是上天也在可怜她，所以给她一个机会。
至于其中的困难，也应该是她去努力面对，尽力解决。
衡尧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看着杨匀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先前大概是怕她跑了，杨匀大部分时候都悄悄地走在她后面，即便是在前方也常常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盯着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骛地走在最前面。
果然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态度改变，因而有些慌乱不安吧。
不过衡尧也不在意。
她们的身份不过就是猎物和猎人。
只是，在衡尧发现自己可以吞噬阴气，甚至是吞噬术法的一刹那，猎人便只能是她了。
左右她现在对于寻找“通道”没有半点头绪，不如先跟着杨匀了解一下酆都再做打算。
正想着，杨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衡尧，“你瞧我，走这么快，竟然把你晾在后面了，快跟上来！”
她朝衡尧招招手，神情已经看不出半点异样。
衡尧微挑眉头，两步走上前与杨匀并肩而行，“放心吧，我就在后面，不会突然走丢。”
杨匀一噎，讷讷道，“当然放心，当然。”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杨匀只好回头带路，却看见前方正往这边走的巡逻守卫，没忍住皱起眉头，转身往一侧的小巷走去，“我带你走近路。”
衡尧瞥了眼巡逻守卫，跟在杨匀身旁，问道，“你是在躲巡逻守卫？”
虽是问话，语气却肯定。
杨匀诧异一瞬。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随即想到一种可能，不是她表现得太明显，而是衡尧的洞察力惊人……所以她的小心思可能真的早就暴露了。
心思真深啊，一路上半点马脚都没露出来，若不是衡尧自己不想装了，她到现在还以为衡尧只是个有一丁点脑子的愣头青呢。
结果愣头青竟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衡尧怎么会突然不遮掩本性了，难道是已经进入酆都城，知道城内不可斗殴，所以才……？
也罢，多想无益，只要没戳穿那层纸，她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被你看出来了，”杨匀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还没告诉过你吧，城里的巡逻守卫是由城主府和现在仅剩的唯一一个大家族方家共同组建的。”
“至于为什么要躲他们……其实是一种习惯。你也看到了，酆都城根本没剩下多少人，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多巡逻守卫。”
一边说着话，杨匀一边熟练地在错综复杂的无人巷道中穿梭，“他们的存在与其说是维护酆都城治安，不如说是在看管我们。”
看管这个词很微妙。
就好像酆都城里的人不是人，而是一些被圈养的，随时能宰杀吃掉的动物。
杨匀的语气也透露出一丝不自知的厌恶和抗拒。
“当然，巡逻守卫不是不干事，若发现有人斗殴，肯定也会出手管教，不问缘由，只将所有人都抓起来……”
杨匀顿了一下，没有说把人抓起来之后会怎么做，只是话头一转接着说道，“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街上巡逻，若是看上什么东西，便会不客气地讨要，言语放肆，与地痞流氓无异。”
衡尧顺着杨匀的话想了想，了然道，“他们只是语言放肆，是想激人动手吧，这样就能以斗殴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把人抓起来了。”
杨匀：“……是。”
过于敏锐了一点吧。
“所以……你觉得他们……那些被抓的人……”
“嗯……成阴气了？这就是你说的，城中大人物想的解决阴气减少的办法？”衡尧对自己的猜测并不藏着掖着。
她思索一刻，接着说道，“不过，想要维持暂时的和平，巡逻守卫必然会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人们只要忍着不动手，便不会被抓……效果显然杯水车薪，想来还有另外的法子才对。”
杨匀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
她有些挫败，突然觉得横亘在面前的名为“困难”的山，比她预想的要高得多。
是否要换一种思路呢？
酆都十余年不曾出现新的灵魂，衡尧却出现了，都不用动脑子去想就知道她身上肯定有特别的地方，也许……她可以给酆都城带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杨匀心神摇摆，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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