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在乎……”
局长缓缓举起手来，不过他的表情很淡定，完全看不出紧张甚至慌乱的迹象。
“知道什么就说出来。”雷万钧催促道。
“你用枪抵着我，想让我说什么？”
“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好吧好吧，别紧张。”
“我问你，谁指使你阻碍调查的？”雷万钧问道。
“谁指使？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局长耸了耸肩。
“那我换个问法，是谁在威胁你阻碍调查？”
“他们……”
“他们是谁？”
雷万钧激动地用枪口用力顶着局长的胸膛，疼得他直咧嘴。
“把枪放下，我又跑不了！”
局长皱着眉头，用力推开顶在胸口的手枪，后退两步，整理了一下领口。
他转身拿起热饮，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扭头看向雷万钧，慢慢转过身来。
雷万钧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局长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其内心的强大远非自己能想象。
“老雷，”局长踮起脚跟，屁股挪到桌子上，舒舒服服地坐在桌沿。然后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警局的？”
“问这个干嘛？”雷万钧警惕地说道。
“不可以问吗，就当是聊聊天。”
雷万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二十多年？三十多年？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从警察学校毕业以后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
“我快忘了，你还是警察学院毕业的。毕业之前是干什么的？”局长点点头，接着问道。
“嗯……”雷万钧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年少参军，退伍以后进了警察学校，然后才被分配到警局。”
“哦，还是个退伍兵啊。”
“局长，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你终于肯叫我局长了，”局长白了他一眼，“把枪收起来吧，别动不动就拔枪比划，至少记得先上膛嘛。”
看来局长一眼就看出，雷万钧并不想杀掉自己，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淡定。
被拆穿心思后，雷万钧低下头，默默地把枪收了起来。
“老雷，我知道你的脾气秉性。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多活久一些。我一直在想，你要是退休了，这警局可咋办的啊，估计会慢慢变质吧，我还能找到像你这样富有正义感的人来当警察吗？”
“说这些干什么？”雷万钧低着头，没好气地说道。
“只是舍不得你，”局长又叹了口气，“你要是待在军队里面，估计军队的风气会很好多吧，有一得有一失，这上哪说理去呢，谁叫你这样的人只是少数。”
“局长，你……”
雷万钧忽然眉头一皱，似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局长，你是想说，苏玉的案子跟军队有关，是军方的人向你施压的，是这样吗？”雷万钧盯着他问道。
“我没这么说。”
局长轻轻地笑了笑，不知可否。
“能告诉我具体的信息吗，比如番号？”
“别查了，何必呢……”
“难怪军方会参与到尸体的打捞工作中来，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苏玉的案子。”
雷万钧如是地点点头。
“我说了，别再管这些事了。”
局长再次深深地叹气。
“抱歉，局长，”雷万钧严肃地说道，“感谢您对我的赞誉，但您既然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不会退让的，我不能容许一起冤案出现在我的职业生涯之中。”
“你真的是……”
局长似乎终于绷不住了，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将稍微凉快的热饮一饮而尽，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你就那么想死？毫无意义地死？像条野狗一样，毫无征兆，孤零零地死在路边，无人在乎你的死因？”局长厉声问道。
“如果这就是探寻真相的代价，那我并不在乎。”雷万钧的眼神无比坚定。
“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
局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局长，如果你害怕的话，给我一个方向就好，我自己去查，保证不牵扯到你身上。”
“你觉得我会怕你溅我一身血，”局长冷笑一声，生气地用力抿着嘴唇，“苏玉的案子通了天，别再查了，没有意义的。就算你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最终到头来，你只会被他们处理掉，像野狗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通了天……什么意思？”
雷万钧越听越感到头皮发麻。
局长双手揪着头发，深深地低着头，急促地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来。肥胖的脸上满是汗珠，眼神疲惫而无力：
“苏玉的死涉及军方和国防部，他们手眼通天，都是惹不起的茬。你以为我怕死？我也想查，然后呢？知道了真相，抓到了凶手，然后呢？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地区警察局，不是安全局，更不是监察委。我们奈何不了他们，所以这种事情毫无意义。毫无意义的事，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做。”
雷万钧看着局长，眼神复杂。
他终于能体会到局长的良苦用心了。
他不是不想查，也不是同流合污。他是不敢查，他是不愿意查，他觉得这毫无意义。
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无法叫嫌疑人伏法的真相，根本没有意义。
那一刻，雷万钧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但很快的，他却又重新振作起来。
如果无人贯彻正义，那么自己将成为那个行刑者，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局长，”雷万钧上前一步，语气坚定地说道，“请告诉我线索，无论正义能否被贯彻，我都会寻找到真相，将它展示出来。另外，我不是野狗，而是狼……”
雷万钧说完最后那番话，立刻眼露凶光，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看着极为瘆人，就好像面前站着的正是一匹凶狠的狼。
局长歪着头，抿着嘴唇打量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但愿你这匹野狼，能杀死经验丰富的猎人。”
说完，他闭上眼睛。
在他黑暗的内心深处，一团燥热的火焰正在慢慢升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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