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我大哥吧。”沈谛一扫而过他眼里的颤动，直接快刀斩乱麻道。在她解决所有困惑之前，不能给他半点不该有的希望。他若是喜欢，喜欢的也不是她。
该怎么试探出此人到底和原来的沈谛什么关系？明明原着中从来没有提过沈谛和她的副将有任何情愫啊，他们不是彻彻底底的兄弟情吗？沈谛沉思，她还没开口，身后传来长恨的声音。
“官人，这是何人？”
长恨一句话，沈谛眼见着冷静下来的种雪剑又像竖起刺的刺猬，迅速挡在了她和长恨之间，硬邦邦地反问：“你叫谁官人！”说完还侧过头对沈谛小声道：“恐是刺客！”
沈谛瞧了瞧他背上的重剑和长恨细瘦伶仃的身姿……不知谁是刺客？沈谛干笑两声。
自那日过后，三人在南淮城的背离巷租了间小小的宅院，出门便是吃喝玩乐一条街，院子不大，种了些菜苗，摆了些石桌石凳，悠闲度日。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种雪剑越发与沈谛寸步不离，他时常凝视着沈谛出神，往往沈谛还没张嘴他就窜到她眼前，殷切地望着她，目光里都是纯粹的期待。
沈谛越发不敢看他的眼，只好将自己重病之后记不得许多事的谎言告诉了种雪剑，哪知种雪剑反而一点都不在乎，他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沈谛说：
“只要还记得我的名字就够了。哪怕是以后咱们都死了，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但只要您唤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是您，我一定会回应您！”
他的真挚与虔诚太过满溢，沈谛被铺天盖地的愧疚淹没，她只能干巴巴地回应道：“放心，我会记得你一辈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把你的名姓带进棺材里去。”
种雪剑重重地点头，他在她的面前全然不掩饰自己的脆弱与孩子气，亮晶晶的眼一眨不眨地看来。那双眼睛深邃得漂亮，沈谛轻咳一声不敢多看。
“呵呵呵！”斜对角传来一声嘲笑，长恨抱着一堆柴禾站立，“成天就知道说这些肉麻的话，看不见老娘累得要死了吗！还不过来帮忙！”
院子东南角处架着一处新砌的灶台，冒着热腾腾的气，那是长恨酿酒的酒甑锅台。知道沈谛嗜酒，长恨就挽起袖子想要就在自家小院子中酿酒，她事事亲力亲为极为上心。
沈谛还没开口，种雪剑倒是一本正经地劝诫道：“酿酒非常人随意即为之，恨姑娘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吧，莫要到时候还糟蹋了粮食。”
长恨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他又回头十分认真地对沈谛说：“或许有毒。”
种雪剑经过数日修整，刮干净了胡子换了身齐整衣裳，剑眉星目，身姿笔挺。长恨初见他干干净净的模样，比见沈谛时还殷勤。
但经过几日相处，见种雪剑比看见流氓地痞还嫌弃。
“恨姑娘恨姑娘你怎么不说是死姑娘！多难听！”
种雪剑低头装作听不见。
“呵！又冷又硬，茅厕里的石头！你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了！”长恨气急败坏。
不知为何，近几日长恨的脾气十分暴躁，种雪剑也是闲的，时不时就要冒出一句话气她一下，两个人就如同针尖对麦芒万分不对头。沈谛夹在中间觉得日子十分难熬。
种雪剑转眼看向沈谛，脸上是细微的委屈，似乎是在和沈谛求证自己难道真的娶不上媳妇吗？
沈谛只能安慰他道：“娶得上娶得上！放心，娶不上大哥给你安排！”
若是说来，种雪剑比沈谛还大上三岁，但奈何沈谛顶着这幅面皮，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认了个大哥。
转过头，她又哄起了长恨，“长恨心灵手巧，酿出来的酒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是当然！沈大官人你莫要信他胡诌，我酿酒可是家传！”长恨朝灶膛里添柴，“保证你喝了我家的酒再也不想别家。”
沈谛应了，片刻又说：“那你可得日夜照料好你这酒甑。”看种雪剑的脸色，她怕这酒酿一半就让人给踹了。
说说闹闹就到了晚间，院外传来的人声比往日大了不少，天边夕阳刚落，红霞与清辉冗杂在幽蓝泛青的天边，不时升上去一朵绚丽的烟花。
“今日街外好热闹，是什么节日？”沈谛接过长恨手中的饭菜摆上桌。
长恨拍拍手道：“你是过着什么糊涂日子，今日是正月十五啊！”
“元宵？”沈谛放下筷子。
“对啊。”
沈谛猛地起身往外走去，道：“等等我马上回来！”
种雪剑马上起身跟上，长恨习以为常地装作没看见，她夹起一筷子肉塞进嘴里，肥而不腻美滋滋，好吃得她眯缝起眼睛。
还没等种雪剑出门，沈谛就端了个案板进来，上面盛了三碗热腾腾的元宵端上来，她招呼着：“来尝尝，有甜有咸，趁热吃！元宵节怎么能不吃元宵，还好一出门就有摊子！吃完了咱们上街去看看今天的灯会。”
种雪剑连忙接过案板，长恨自觉地端过去一碗，糖水中沉浮着圆润洁白的元宵，满满一大碗，长恨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一个，又软又糯。
“好吃吗？”沈谛笑着问。
长恨抬起头来，她恍惚从沈谛的眼中看见了极其温柔的笑意，看着看着红了眼眶。
“好吃。”她哽咽着回答。
“哭什么？烫着了？”沈谛赶忙给她倒了杯茶。
长恨低头吸溜了下鼻子，声音闷闷地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幸福……你把我买回来这段日子是我十七年来吃得最饱的一段日子。以前在大花楼他们不准我们吃饱，说会胖会不招客人喜欢……我以前夜里总是睡不好，直到这些日子吃饱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是饿的……”
长恨又嚼了块肥肉，吃了两个元宵，道：“虽然沈大官人现在嫌弃我，不愿意和我睡觉快活，但是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有多能干了！”
她语不惊人死不休，沈谛筷子上的元宵一滑。旁边传来“咔嚓”一声，种雪剑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筷子。长恨看了眼种雪剑，嘴角露出目的达成的挑衅笑意。
“哈哈哈哈！我记得上元灯会可是南淮城的一绝，今年倒是能亲眼见见了！”沈谛舀起元宵放进嘴里，“哇哦！这味道真不错啊！雪剑快尝尝！”
三人吃完饭，长恨放下饭碗去梳妆打扮，种雪剑收拾饭碗去洗。洗完出来，发现两人都在等着他。
夜幕降临，方才西方还蓄着昏黄柔和的霞光，现下白墙黑瓦的小院快要融化在夜色中似的。明明没饮酒却像是微醺了般，种雪剑望着眼前宁静平和的场景一时出神。
他跟随沈谛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下了战场就是朝堂，处处得绷着神，从未想过自己还这般悠闲，吃完元宵去看灯会，还能一觉睡到自然醒来，这般神仙日子竟是他过的！
“走哇！”沈谛朝他招手，长恨提着盏兔子花灯，笑得眯缝着眼。
巨大绚丽的烟花在两人背后绽放，一瞬间人间烟火胜过天边霞光，映亮了夜空也映亮了种雪剑的心，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来了。”
正月十五的南淮城条条街挂满了灯，上元灯会能看花了眼，各式各样的灯争奇斗艳。古淮河上摇摇晃晃的河灯，映亮了水底的红鲤。下过雪的南淮城忽如一夜风来，千灯万灯如花开，雪色映着灯照亮红彤彤的一座城，游人喜色敷面。
“沈官人，这上元灯会热闹吧！我看了十多年都看不腻！”长恨左瞧右瞧，边问边塞给沈谛一个糖人。
“热闹！过年也没这热闹。”沈谛掰了半块给种雪剑。
“那你知不知道南淮城除夕的灯会比上元还要漂亮！哦对了，沈大官人你去年过年是在南淮吗？”
种雪剑喜欢看戏。
“不在。那时候我孤身一人，只有一匹马，给自己多烤了个红薯，算作除夕。”
长恨沉默了下，又朝种雪剑问道：“那你呢？你的除夕该不会也怎么凄凉吧？”
“我倒不是一个人。”种雪剑捏着手里的半个糖人，低头道，“除夕那日，我同好多兄弟赴了一场故人的丧葬。”
沈谛嘴里的糖有些甜得发苦了。
“哎呀不和你们说了！”长恨一跺脚跑远了，“一个个都这么惨，坏了好心情！”
种雪剑和沈谛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走到无人处，静静看着河里满满当当的水灯。
“将军，当真不回去了吗？”
沈谛不说话。
“其实这样活着也很好。”种雪剑看向夜空的月。
他宛然的语气刺激到了沈谛，沈谛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慢慢开口：
“种雪剑，你想回去吗？想回去的话为什么又要追随我来南淮？我现在已经不是沈大将军了，你所忠诚的沈大将军已经死了，我只是个不敢露出真面目的沈官人。你的人生意义难道全然在我的身上吗！你难道没有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她语气越发激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种雪剑，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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