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秋季特别长，像一段雏型的永恒，我几乎以为，站在四围的秋色里，那种圆溜溜的成熟感，会永远悬在那里，不坠下来。
……日子就像这样过去，晴天之后仍然是晴天，之后仍然是完整无憾饱满得不能再饱满的晴天，敲上去会敲出音乐来的稀金属的晴天。
就这样微酩地饮着清醒的秋季，好怎么不好，就是太寂寞了。”
顾君予觉得自己被催眠了，听着耳边不急不缓的念书声，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眼前好像出现了很多了，他看到了大哥，彼时的大哥，还是十八岁的大哥。
大哥年长他三岁，若还活着，今年三十了，而立之年，他该是多么意气风发。
他好像又看了父母，他们去世那年，他十岁，如今十七年过去，他们依旧年轻。
“……这样说，你就明白了。那年的秋季特别长。……我的生活就像一部翻译小说，情节不多，气氛浓烈。”
他是有些喜欢秋季的，不冷不热，不干不燥。
他被推上顾氏继承人位置时，就是秋季，他当时正是十七岁，一晃眼，居然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父母双亡，大哥是他唯一的依靠。
那时他如同普通少年，喜欢篮球，喜欢极限运动，活得足够肆意。
不做回忆了，那些过去，已经没了意义。
魏卿檀把书放回原处，顾君予已经睡着了，他睡着之后，没了那股凌厉气势，倒是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
魏卿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越发觉得上天对他的过分偏爱。
从头发丝，到手指，没有一处不完美，漂亮得不似真人。
魏卿檀看到不远处的书桌上放着一个保温壶，旁边有一个玻璃杯。
她走路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走到书桌前，拿起保温壶，还挺有分量，魏卿檀拧开盖子，将药倒进玻璃杯。
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魏卿檀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干净。
魏卿檀没有睡意，就坐回椅子上，拿起刚才的书从第一章开始慢慢看了起来。
顾君予睡相非常好，一整晚都保持一个睡姿，不磨牙，不打呼，不说梦话，甚至呼吸声都很轻。
几个小时后，魏卿檀把书放回去，看了眼时间，可以离开了。
她离开后，顾君予睁开了眼睛，闻着房间里还没有消散的药味，顾君予低声笑了。
不过这时，他又听到细微的声响，顾君予急忙躺回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营造出熟睡的模样。
果不其然，离开的魏卿檀居然折了回来。
只是空气中，隐约多了一丝别的气味。
魏卿檀把一朵粉色玫瑰插入她喝过药的玻璃杯中，鲜花赠美人。
在她看来，顾君予就是那个美人。
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略微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
补充了一整晚能量的魏卿檀神清意爽离开了，殊不知，她这朵粉玫瑰，给顾二爷造成多大的心理震撼。
——
苏安照例进来伺候顾君予起床洗漱，可是他今天的目光，却被桌子上的粉玫瑰吸引住了。
昨天，二爷让他查一下两包药，他马不停蹄去查了，检查结果显示，药是调理身体的，可以减肥，可以排毒，还可以养颜。
苏安将检查结果回复给顾君予，顾君予的神情很奇怪，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后来，顾君予让他在睡之前熬一碗药，放进保温壶里，他虽然觉得奇怪，可没有多问，毕竟二爷不喜欢别人对他问东问西。
可没想到，今天一大早他进来顾君予的卧室，不仅药没有了，还多了一朵粉玫瑰。
这……
“二爷，这支花要不放进花瓶里？”
顾君予有些疑惑，“什么花？”
“玻璃杯里的粉玫瑰，二爷，这支花，怎么出现的？”
苏安好奇极了，他真的按耐不住问了出来，此事事关重大。
“粉玫瑰？”
苏安点头，“咱们院子里没有栽种，不过外面倒是种了不少，应该是物业种的，还挺漂亮。”
顾君予恍然大悟，原来魏卿檀去而复返，是折了一支玫瑰花回来。
“二爷，是谁呀？”
顾君予神情淡淡，只是一眼，苏安立刻就清醒了。
“二爷，我会闭嘴的。”
“嗯。”
“二爷，粉玫瑰的花语，好像是初恋。”
顾君予突然咳了起来，脸颊上染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苏安不敢再胡说八道，赶紧过去察看顾君予的情况，看着顾君予咳得厉害，苏安快急哭了。
“二爷，我马上打电话请医生过来，您坚持住。”
顾君予……
“你闭嘴我就没事。”
苏安呆愣看着顾君予，“二爷，您真的没事吗？你脸都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说着还要去触碰顾君予的额头，被顾君予一巴掌扇开。
“出去，让我安静一会。”
苏安还想说话，顾君予挥挥手，他压下担忧，只能赶紧离开顾君予的卧室。
苏安关上门以后，顾君予推着轮椅，来到书桌前，伸出手慢慢去找寻玻璃杯，终于让他碰到，往上触摸，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顾君予没有理会，他把玫瑰花取出来，放在鼻子前轻轻闻了闻。
她为什么要折一支玫瑰花放在这里？
不是别的花，而是玫瑰花。
她知道这支花代表的意思吗？
顾君予皱着眉头，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孩子如过江之鲫，可对于他来说，承担顾氏集团继承人的责任，才是他想做的，那些女孩，都和他无关。
二十五岁以后，他成了废人，从云端跌落下来，让他一无所有。
那些喜欢凑到他跟前秀存在感的女人，从此绝迹。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小情小爱，对他而言只是麻烦。
只是，刚才苏安说这里放着一支玫瑰花的时候，他居然有一丝不可言说的手足无措。
他都不知道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不可以接受她的花。
顾君予把花放回去，推着轮椅回到窗户前。
黑夜什么时候来呢？
黑夜来了，她也就来了。
他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想告诉魏卿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要做个文明人。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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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摘自余光中先生的《赤子》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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