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如此令人痛苦吗？
花不语歪歪视线，碰巧段千翼也在看他，眼波流转，柔情似水，缱绻又宠溺。
陡然，花不语悟到了什么，就像是拥堵多年的血管在这一刻被通开，血流沿着狭长的管道奔涌而下，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爱情是不会错的，会错的，是人啊。
他们总是自以为自己的爱情坚不可摧，但明明敌人还未来来犯，这个自诩坚如磐石的城堡却从内部土崩瓦解，这时人们才看清，原来这座从外面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城堡，它的内部早已被蛀得千疮百孔，被猜忌、被性格、被不同的道路，蛀得满目疮痍。
段千翼拉着她坐到病床边，从被子中拉出彭纤芊的手，握住：“妈，我带着你儿媳妇来看你了，你要不睁开眼看看？”
没有回应。
当然没有回应，彭纤芊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睁开眼跟你聊两句，那跟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段千翼也没有抱怨，靠在椅背上，额发撩起，玩世不恭、轻浮浪荡：“这几年，你和爸都不在，都没看见，我过得很好，有我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有没有你们都一样，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你那年扔下我一个，想去找爸爸，我没觉得你错了，我觉得你做得很对，如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你一样的道路。”
段千翼拿舌尖顶着嘴角，神情漠不关心，他扣着花不语的手，五指轻微用力地把玩着：“你儿媳妇，很好，长得很漂亮，脾气又好，会做饭、会做家务，什么都会，和你一样啊。”
花不语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段千翼吹牛，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什么时候又会做家务了？但她明白，这是段千翼在让彭纤芊放心，即便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段千翼还是想让她放下心来，让她知道，即便她不在，他也很好。
所以，之前他在车上说的那些满不在乎的话，就这样不攻自破了，他可能还恨着段黎明，但绝不会恨彭纤芊。
很不会挑时候，病房门口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胸前还挂着实习证，怯生生地，很羞涩：“段先生，主治医生叫您过去一趟。”
叫他过去，这医生这么没眼力见吗？
段千翼总感觉左眼皮乱跳，心头有些慌，他站起身，拍了拍花不语的头：“乖哦，我一会就回来。”
花不语点点头，觉得自己就跟个小孩一样，说要在哪等着就要在哪等着。
段千翼推开门走了出去，病房里又沉寂下来，肃杀得可怕。
花不语往前倾了倾身子，观察着彭纤芊面如死灰的脸，她真得苍老了许多，以至于病号服套在她身上都感觉大了，她现在就像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只不过凭借着秋天仅剩的暖阳苟延残喘。
花不语抿抿唇，思虑了一下措辞：“妈——”
对着一个将死之人喊妈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挠挠头，又斟酌了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说：“段千翼，你儿子，我真的很爱他，他钢琴弹得那么好，脾气也好，一直宠着我，我们两个，已经认识了……”
那个猜测又莫名其妙地从脑中跳了出来，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三年半了。”
从高二到现在，三年半了。
她现在已经能确定了，段千翼高中时的那个女朋友十有八九就是她，那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忘了他，她心里也已经有了个答案。但既然段千翼不愿意说，她也不好捅破，大家谁都有自己的小马甲，谁都有连自己也不愿记起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就让它埋在心底，永远也不要出现了。
“其实刚刚，段千翼说我会做饭会做家务都是假的，我什么都不会，最多也就煮个泡面……还不一定能吃……但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这些事情，保证会照顾好他。”花不语愁眉苦脸，还能说什么呢？
这也算是和家长见面，可和家长见面除了说自己能好好爱他，好好照顾她，陪他走一辈子还能说啥啊？这些都已经很土了，嘴上说说谁不会啊？
难不成还要歃血为盟？
那算了吧。
“就这些了，妈。”花不语的低下头，牵起彭纤芊那早已干枯萎缩的手，这双手，在当年为多少人带去过欢乐，此时却只能像根树枝，僵直枯萎。
“我向您保证，我会一直一辈子爱他，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办公室里，主治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正翻着一大摞的病历报告，脸上的眼镜不听话地往下掉，被鼻翼挡住才堪堪挂在脸上。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段千翼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坐到医生跟前。
这个医生他也不熟，彭纤芊的情况很是棘手，她处在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点上，稍不注意哪里没关注到就有可能一命呜呼，所以这个烫手山芋没几个医生敢接，就算接了也是过不了几天就换，这个主治医生也还是最近才换过来的。
医生见他进来，把乱糟糟的办公桌整理好了，看着面前的男人，抬手把口罩扯了下来。
“冯医生？”段千翼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夏唐市也不小啊，怎么总是碰到些熟人？
冯医生也不跟他含糊，给他冲了杯碧螺春，开门见山：“你到底还是决定和她在一起？”
既然是冯医生，那就不必拘谨了，段千翼又恢复到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端起茶抿了一口：“冯医生，我要是说，这次还是她来找的我，您信吗？”
“信信信，我都信。”冯医生跟着他笑，头顶的地中海反射着照进来的太阳光，璀璨夺目，“你就算说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都信。”
“冯医生，真没骗您，没必要，真是她找上的我。”段千翼又猛地严肃起来，嘴角微挑，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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