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雾清。
窗外是断了的城墙，更远处是一大片倾覆而下的山雪，映着清晨的日头，闪闪发光。
被雪覆盖的尸体还在一个接一个地被挖出来。
他们已经死了，身子被冻得僵直，脸色青黑，没有一点生气，有匈人也有自己人。
在伤兵帐的另一边，是受降的匈人。而不远处的城中心，是林修能代替献恭正在举行庆功宴，他们的欢声笑语也是时不时地落在书颜的耳中。
城的另一头，是匈人妇女们正在治丧。
咫尺的门外，守卫的将士正在压低声音笑着吹嘘自己是如何快马跑赢了雪浪，另一个又在自豪自己在雪堆里挖出了几个人。
书颜暗暗发笑，又不免惆怅，人间的悲欢聚散，是非成败，也都不过是笑谈。
“母…亲…”
书颜听见了叫唤，立刻跑到了献恭身边。
“我在呢！”书颜道，“颜儿在呢！恭儿！”
“颜儿…”献恭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书颜，“我…我没事了。”
“恭儿！”书颜一把抱住献恭，哭泣道，“你可知这次差点出了大乱子！”
“我知道，我知道。”献恭却笑道，“幸而你哥哥来了，还好我上回留情了，没有用军杖打死他。”
“还说呢，”书颜怒骂道，开始教训起献恭来.
献恭理亏，连连道歉道，“是。我一样。”
书颜教训完献恭后方起身出门拿药，却意外瞥见如意跪在了外头。
书颜一眼辨认出了这个少年，他是救了献恭的大恩人，亦是先前在比武大会上赢了童军拿了头筹的擎苍少年。
书颜只奇怪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你是大功臣，怎么不和众人庆功？偏偏在这儿跪着？”又忙训斥守卫道，“见如意大人在风里头跪着也不拉着劝着？！他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传出去要让人怎么笑话官家？！”
“是我要跪的！不干他们的事！”如意立刻道，又见书颜手上端了汤药，便道，“公主出来拿药，想必是皇上已经醒了？能…能否让我见一见皇上？”
“自然是要见的！”书颜眉眼如弯月，笑着扶起如意道，“你救了皇上，自然要见！不光要见，还有赏！不光皇上赏的，就单单我这里，公主府里头你垂眼看得上的，都是你的！”
“我不要赏赐，”如意却挣脱书颜跪拜道，“我只想见见皇上。”
天际的清光照在如意的侧脸上，半明半晦，书颜莫名觉得他的眉眼熟悉，仿佛自己早就认识他了，仿佛自己的年少时代又回来了，那里有她的父王，有太后，有承景，有天京的集市，有莲叶菡萏，有画，有献恭。
书颜恍恍神，正色道，“皇上刚醒，不方便见人。还请如意大人先去庆功宴，那里有林督尉陪着你闹，等你玩尽兴了，皇上大概也有精神见你了！”
“公主！”如意又跪拜道，“我救了皇上却不要赏赐，公主大约已经很奇怪了吧？”
书颜不知如意何意，只呆呆点头。
“我同皇上有旧事，这里有恩也有仇，”如意抬起头正色书颜，陈言道，“我只想见皇上。”
如意说罢起身展示，向书颜确认自己并无兵器，方道，“公主放心，我身上什么伤人之物都没有，只求公主让我见见皇上，说说旧事，之后皇上要囚我还是要杀我，我都认了。”
书颜看着熟悉的眉眼，细细品着如意的话，脑袋嗡嗡一下炸了，只呆呆伫立在门口，朔风穿过书颜和如意之间，流转进了屋内。
献恭的声音逆着风传来，“颜儿？怎么那么久？”
献恭叫唤了几声后，书颜方回神道，“恭儿…有个人…你该见见…”
二人进屋，糊了厚纸的朱门将外头的寒气挡住，如意开始暖和了起来，书颜却是冷了。
“我认得你。”献恭接过药，笑道，“你叫如意，你救了朕！小小年纪有勇有谋！朕该赏你的！”
“皇上！请赐如意死罪！”如意却下跪道。
献恭却哈哈大笑道，“不过是穿了朕的衣裳罢了！你是为了救朕，哪里会有什么死罪？！言重了言重了！”
“不是这个！”如意道，“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献恭正要喝药，却见一旁的书颜脸色不对，见书颜不挪动步子给自己拿蜜饯，不由得微微皱眉。
“皇…皇上，先请听…如，意说完吧。”
书颜语调高扬又奇怪。
“什么事？”献恭没了喝药的兴致，只奇怪道，“什么事？”
“皇上。”如意起身，挺拔着身姿，望了望窗外的雪景，方道，“我叫如意，但我不姓刘。”
“我姓李。”
“我出生在天京九重城，我的母亲，是废妃胡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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