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迟疑片刻，随后恍然大悟。
“官文说的那番话？”
长孙无忌露出了舅舅的笑容，矜持点头。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就是官文所说的那番话。”
作为湖北巡抚，胡林翼最优先考虑的就是自己治下湖北境内的战事。
只要湖北没事，纵然太平军在江西、安徽等地闹翻了天，朝廷和咸丰皇帝也不可能怪到胡林翼的头上。
反之，要是湖北出了大问题，就算大清其他所有省份都稳如泰山，胡林翼这个湖北巡抚也逃不了责任！
当十万太平军肆虐湖北东部的时候，胡林翼理所当然会抽调一切能调动的兵马去抵挡太平军。
就算李续宾从九江撤围，将来考虑怎么收复九江的也是两江总督和江西巡抚，和胡林翼一个湖北巡抚有啥关系？
江西是情分，湖北才是本分！
李治想通了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不理解。
“可九江事关全局啊！”
“胡林翼难道要为了湖北一隅之地，舍弃大清全局利益不顾？”
“这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长孙无忌微笑不语。
有些道理，懂的都懂。
但在陛下面前，这种道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公然说出的。
李世民哈哈一笑，淡然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顿了顿，李世民淡定道：
“咸丰皇帝就算知道，也不会怪胡林翼的。”
“啊？”李治越发震惊，不禁道：
“胡林翼不顾大局，还不怕咸丰皇帝怪罪？”
李世民理所当然地点头：
“统筹全局的应该是咸丰皇帝，和胡林翼有什么关系？”
“胡林翼作为臣子，本来就只需要听从皇帝的旨意，指哪打哪便是。”
“如果作为臣子却时时刻刻想着大局，呵呵……那就是居心叵测，窥视皇权了！”
李治：“……”
顾全大局，反而会被人觉得是窥视皇权，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这一刻，李治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曾经在金幕视频中见过的身影。
岳飞！
对，就是岳飞。
岳飞不就想要统筹北伐全局，让各路兵马都听从自己指挥吗？
然后，岳飞就死了。
这一刻，李治浑身发冷，身体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原来，这才是皇帝……
原来，看似不顾大局的行为，才是一个完美臣子应该做的本分！
李治忍不住叹息一声，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就是乱七八糟的草台班子啊……”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已经是深夜时分，李续宾依旧看着面前胡林翼的命令，一动不动。
他的面前摆放着几碗简单的菜肴，已经放到发凉，碗沿上的筷子却没有动过。
李续宾回想着自己和胡林翼之间的来往。
在跟随恩师罗泽南从江西抵达湖北之后，胡林翼对罗泽南、李续宾师徒极为尊重。
凡是战事，全权交给师徒两人指挥，胡林翼从不过问。
任何后勤物资问题，只要师徒两人提出，胡林翼马上想方设法解决。
甚至，李续宾、李续宜两兄弟在军中作战，家中老母无人照顾。
胡林翼直接把李续宾的母亲接到巡抚官邸之中居住，每天都要嘘寒问暖！
试想，堂堂大清巡抚，宰制一省之地，却能为李续宾做到这种程度。
李续宾还能怎么回报？
只能“士为知己者死”！
胡林翼的这份命令，李续宾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可是……
李续宾猛地抱住脑袋，痛苦低吼。
“九江真的很快就能打下来了啊！”
九江，在太平天国和清廷的战局中实在是太重要了。
自从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以来，双方此消彼长的关键节点就四个。
从西到东是武昌——九江——安庆——天京。
都是长江沿岸的中游、下游重要城池。
说白了，就是争夺长江中下游！
湘军想要灭掉太平军，就必须要拿下这四个节点。
否则，其他都是空谈！
放弃九江，并不仅仅是放弃一次攻城行动这么简单。
现在不打，将来还得打。
围城这么久，付出这么多资源没打下来，将来还得付出同样的惨重代价才能回到今天这一步。
李续宾真的接受不了！
终于，他一咬牙，提起笔，给胡林翼写信。
“……大人来信知悉。”
“卑职认为，九江至关重要，乃灭长毛贼必不可少之地，无论如何也不可放弃。”
“卑职已命李续宜领兵北上支援黄梅方向，必可阻拦陈玉成于黄梅。”
“卑职本部将继续围困九江，以期尽快攻克。”
“还请巡抚大人明鉴！”
签字用印后，李续宾长出一口气，沉默地端起了一旁的碗筷。
“尽人事，听天命吧。”
镜头一转，这封信来到了黄州州城，巡抚临时驻地。
“什么，李续宾不愿意撤围九江？”
胡林翼看完信之后，心中也不由恼火，将信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混账，本官对他李家兄弟已经仁至义尽，现在本官有了大麻烦，他竟然敢抗命！？”
胡林翼是真的生气了。
表面上看，太平军不过刚刚进入湖北东部的黄梅县。
但实际的情况是，胡林翼已经将所有能派的兵力统统都派去黄梅方向了。
眼下整个湖北省内，可供胡林翼调遣的空闲兵马只有……一千人。
这意味着，一旦黄梅方向的清军被陈玉成击败，太平军就能长驱直入，直接席卷湖北全境。
而手里仅剩一千兵马的胡林翼压根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胡林翼难道不知道九江的重要性吗？
可比起事关整个湖北安危的黄梅战局来说，九江算个屁啊！
黄梅输了，胡林翼就不是官帽的事，是命都要没了。
这个李续宾，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还想着他的狗屁九江！！！
胡林翼怎么可能不生气？
幕僚阎敬铭脸色也是难看，对着胡林翼道：
“大人，听说李续宾最近还给曾国藩写了信。”
“某些人，恐怕就是喂不熟的狼崽子！”
胡林翼重重地将身体往后一倒，这位素来以“完美官员”着称的巡抚大人罕见失态，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李续宾最好希望他弟弟李续宜能在黄梅挡住陈玉成。”
“否则的话，本官一旦出事，谁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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