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哥哥的话，不让哥哥发火～
——阿墨
傍晚的风带着白昼残留的燥热，拂动了阿墨额前汗湿的碎发。
他蹲在一栋大楼下面的混凝土台阶上，身影缩成一团，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兽。
指尖夹着的香烟，在渐浓的暮色里明明灭灭，燃出一点猩红。
他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辛辣味直冲喉咙，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感，暂时驱散了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就在这时，昏黄的光晕里，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是池星淮。
阿墨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那只夹着烟的手闪电般背到了身后，紧紧攥着，仿佛那点微弱的火光是什么烫手的罪证。
他下意识地想把烟摁灭在台阶上，动作却因为仓促而显得笨拙。
池星淮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他早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熟悉身影，自然也捕捉到了，阿墨那瞬间的慌乱和藏匿的动作。
他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没有加快步伐，也没有出声斥责，只是维持着原有的节奏，一步步走向那个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的少年。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阿墨因为紧张，捏着烟的手指微微用力，未曾完全熄灭的烟蒂被挤压得变形，滚烫的余烬，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食指的指关节上。
“嘶——”
一股尖锐的灼痛感传来，阿墨痛呼出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松开了手。
那半截香烟带着一点火星，狼狈地掉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滚了两圈，熄灭了。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又赶紧把被烫红的手指蜷缩进掌心，懊恼地低下头。
池星淮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蹲着的阿墨完全笼罩。
他没有立刻去看阿墨藏起来的手，而是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少年那低垂的、带着几分倔强又更多是心虚的后脑勺上。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池星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暮色的清晰，听不出太多情绪，“阿墨，你今年多大？”
阿墨正低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指，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解，甚至以为自己被烟呛出了幻听。
他发出一个短促而困惑的，“啊？”
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年轻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不驯的眼睛里此刻全是迷茫。
池星淮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刚才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问你，今年多大？”
阿墨眨了眨眼，心里的疑惑更甚。淮哥明明知道他多大，为什么还要问？但他不敢反问，更不敢不答。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闷闷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点不情愿，又带着点习惯性的顺从，“十七。” 说完，又迅速低下了头，仿佛那个数字本身就带着某种罪过。
池星淮听到这个答案，眼神似乎更沉了一些，那平静无波的语调里，终于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像初冬清晨掠过湖面的风。
“那你还记不记得，”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阿墨的耳膜上，“我跟你说过什么？”
来了。阿墨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不敢再看池星淮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视线死死地钉在台阶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上，仿佛那里藏着答案。
沉闷的声音从低垂的头颅下传来，带着认命般的沮丧，“记得。”
“说出来。”池星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在阿墨紧绷的神经上。
阿墨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带着明显的心虚和底气不足，“未…未满十八岁之前…不许抽烟。” 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仿佛在承认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池星淮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接上训斥或者讲道理，只是沉默地站着。这份反常的寂静反而让阿墨更加不安，比劈头盖脸的责骂更让他难受。他像等待审判的囚徒，每一秒的寂静都像是无声的煎熬。终于，他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地偷瞄了一眼池星淮。
昏黄的光线下，池星淮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阿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好。淮哥真生气了。”这个念头在阿墨脑中炸开。
他立刻慌了神，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赶紧换上他最拿手的可怜表情，仰着脸看向池星淮，眼巴巴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软糯和讨好，“淮哥…别生气了…我错了，真的错了…” 那模样，活像一只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池星淮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疲惫。
他开口了，语气竟意外地还算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压抑的失望，“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
阿墨见他没有立刻发火，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连忙伸出两根手指，努力表现得态度诚恳，“第二次了。淮哥，我保证，绝对是第二次。” 他试图强调这个“二”字，仿佛次数少就能减轻罪责。
池星淮盯着他那两根伸得笔直的手指，又看了看他脸上残留的烟灰和眼底的紧张，最终，似乎觉得他认错的态度还算过关，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长篇大论地唠叨那些“对身体不好”、“容易学坏”的道理。他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朝着阿墨摊开宽大的手掌，言简意赅，“把烟盒给我。”
阿墨的脸瞬间垮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流露出明显的不情愿。那盒烟才抽了几根，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花钱买的。但他更清楚违抗池星淮命令的后果。挣扎只持续了一秒，他就认命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印着廉价花纹的烟盒，磨磨蹭蹭地放到了池星淮摊开的掌心里，动作带着十足的不舍。
池星淮接过烟盒，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它，借着昏暗的光线瞥了一眼烟盒上印着的、连品牌都算不上的杂牌名字。劣质的印刷和粗糙的纸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廉价。他随手将烟盒揣进了自己黑色夹克的口袋里，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归属宣告。他抬眼重新看向阿墨，语气缓和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想抽烟可以。”
阿墨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希冀。
池星淮紧接着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兄长式的承诺和界限，“等你成年了，十八周岁以后，哥给你买好烟抽。” 他的眼神平静地看着阿墨，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一种“说到做到”的认真。
阿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有点傻气又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痛快地应道，“好。” 这个承诺，似乎比直接没收烟盒更让他安心一些，至少有个明确的盼头了。他甚至还偷偷幻想了一下未来抽着淮哥给的“好烟”是什么滋味。
池星淮没再多说，他转过身，欲要走进那栋大楼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他侧过头，看着阿墨躲在身后的手，关心的口吻，“一会儿，别忘了去买烫伤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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