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深蓝公司的招聘海报悄然出现在各大高校就业网和论坛的显眼位置。措辞充满诱惑：
“加入深蓝，定义下一个智能纪元！”
“探索AI创造力的终极边界——非结构化人类智慧赋能计划！”
“顶尖薪资，全球视野，解决人类级难题！”
反响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几圈尴尬的涟漪。
在最大的程序员论坛“极客深渊”上，深蓝的招聘帖下，嘲讽迅速盖过了零星的好奇。
码到成功：“非结构化人类智慧？听起来像是把AI送去上文学鉴赏课？深蓝不是搞硬核AI的吗，画风突变啊？”
算法搬运工：“笑死，‘幻想精华’喂养？这是招AI训练师还是招网文编辑？还‘通晓神话哲学者优先’？我刷了三年Leetcode不是为了去给AI讲《山海经》！”
offer收割机：“薪资倒是真香，但这职位描述看得我云里雾里，怕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或者是老板拍脑袋的‘创新’项目，活不过试用期那种？溜了溜了。”
内推小王子：“楼上+1。有朋友在深蓝做传统架构，说最近实验室那边神神叨叨，整天讨论什么烛龙基因、水墨留白算法…感觉像误入修仙小说片场。谨慎投递。”
线上遇冷，宋安将全部希望押在了即将开始的线下名校宣讲之旅。
第一站，国内顶尖的华国科技大学。能容纳五百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空气里都是顶尖学府精英们特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期待。
宋安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站上讲台，沉稳的气场暂时压住了场内的嘈杂。
“各位未来的科技领袖，下午好。今天，深蓝公司带来的，不是又一套更快的芯片，或者更精准的识别算法。”
宋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我们带来的，是撬动AI创造力天花板的钥匙——一场关于智能如何真正理解并超越人类想象边界的革命。”
灯光暗下，巨大的全息投影亮起。开场是深蓝基于传统科学文献生成的标准方案——严谨、高效、符合预期，引来台下几声礼貌性的赞叹。接着，画面切换。
左侧是《山海经》中关于“烛龙”那“视为昼，瞑为夜”的古老文字描述和一幅充满蛮荒气息的插画。右侧，深蓝生成的“跨物种光敏神经耦合基因编辑模型”复杂结构缓缓旋转，流光溢彩，充满了生物与能量融合的奇异美感。
“请看，”宋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这是深蓝在‘阅读’了大量神话文本后，受其隐喻启发，自发构建的基因编辑新思路！它突破了…”
“噗嗤——”台下不知哪个角落，清晰地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
紧接着，像是点燃了引线，窃笑声、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
“烛龙？睁眼白天闭眼晚上？这…这真不是修仙炼丹专业招生宣讲？”
“我的天，我还以为深蓝多硬核呢，搞半天是神话故事AI版？”
“宋总是不是被什么民科忽悠了？这玩意儿能发Nature还是能落地啊？”
“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不如去隔壁听星海科技的自动驾驶专场。”
宋安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但他迅速调整，声音拔高一度，试图压下噪音：“诸位同学！这不是儿戏！这是深蓝在吸收非结构化、隐喻性知识后展现的创造性联想能力！
请看它在信息压缩算法上的突破，灵感直接来源于华国水墨画的‘留白’意境！”
屏幕上展示出“留白算法”与传统压缩算法的数据流对比图，深蓝的版本在关键节点刻意制造了优雅的“信息空腔”，整体效率曲线陡峭上升。
然而，回应他的，是台下骤然亮起的一片刺眼白光——那是数百名学生几乎在同一时间低头点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刷朋友圈的、回消息的、看股市的、甚至打小游戏的…报告厅瞬间化作一片冷漠的光之海洋，只有前排零星几个学生还在勉强抬头看着投影，眼神也大多充满了怀疑和不耐烦。精心准备的“震撼级”技术亮点，在功利而现实的年轻精英们面前，成了一个巨大而尴尬的笑话。
宣讲后半程，宋安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提问环节，寥寥无几的问题也都围绕着“贵司核心盈利模式是什么？”、“这个项目预计多久能产生实际商业价值？”、“招聘的工程师具体写什么代码？不会是给神话故事写注释吧？”。
宋安的回答专业而诚恳，但台下那弥漫的、无声的轻视，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清晰地看到，离场时，几个学生随手把印制精美的深蓝招聘宣传册，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离开辰星科大，团队的气氛压抑得如同铅块。宋安沉默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霍桑则一遍遍翻看着宣讲会后的简历投递后台数据——辰星科大场，有效简历：7份。
对于一个顶尖名校的宣讲会，这个数字堪称耻辱。
“下一站，北方工业大学。”宋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听不出波澜，“准备技术实操演示。”
北方工大以务实和工程能力着称。
北方工业大学的体育馆被改造成巨型招聘会现场，数十家企业的展位在环形场馆内依次排开。深蓝的展位位于场馆角落，与正中央流光溢彩的星海科技展位形成鲜明对比，那里不断传出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和抽奖环节的欢呼声。
宋安站在深蓝展位前，看着不远处排起长队的星海科技。他们的展台上循环播放着自动驾驶汽车在复杂路况下灵活穿行的视频，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着“年薪50万起”“期权奖励”“解决户口”的诱人标语。反观深蓝这边，只有几台静默运转的全息投影设备，展示着晦涩难懂的“跨模态知识图谱”和“隐喻逻辑算法”。
“同学，了解一下深蓝公司？我们正在进行前沿AI创造力研究......”霍桑试图拦住一名路过的学生，却被对方匆匆摆手拒绝：“抱歉学长，我想投星海科技的自动驾驶岗，听说他们马上要量产新一代无人车了。”
一个小时过去，深蓝展位前始终门可罗雀。而星海科技展位前，学生们举着精心准备的简历，排着蜿蜒的长队，队伍里不时传来兴奋的交谈：“听说星海的技术总监是mIt毕业的大牛！”“我要是能进星海，三年就能在一线城市付首付了！”
宋安看着眼前的景象，握紧了手中的激光笔。他深吸一口气，开启了展位的全息投影设备。巨大的光幕上，深蓝智能体正在演示从《易经》阴阳理论中获得灵感，优化量子计算算法的过程。复杂的公式与古老的卦象交织闪烁，展现出惊人的创造力。
然而，这精彩的演示并没有吸引多少目光。几名学生驻足看了几眼，便笑着摇头离开：“这也太玄乎了，我还是更喜欢实实在在能落地的技术。”“是啊，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不如多写点代码涨点技术。”
就在这时，场馆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星海科技的宣讲台上，公司高管正在宣布：“我们很高兴地宣布，将与北方工业大学共建联合实验室，每年提供100个实习岗位，优秀实习生直接转正！”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欢呼，更多的学生涌向星海的展位。
宋安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感到一阵无力。他转头看向霍桑，后者正盯着简历投递箱，里面只有可怜的几份简历。“宋总，隔壁极光科技在招游戏AI工程师，开出的薪资比我们还高20%。”霍桑的声音带着无奈，“现在的学生更看重能快速变现的技术和可观的收入。”
暮色渐浓，招聘会接近尾声。星海科技的展位前依然人头攒动，工作人员忙着收集厚厚的简历，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而深蓝展位前，宋安和团队成员默默收拾着设备，地上散落着几张无人问津的宣传册。
离开体育馆时，宋安回头望去，场馆外的路灯已经亮起，照亮了星海科技巨大的广告牌：“加入我们，改变出行未来！”而深蓝的招聘海报，被风吹落在地，很快被往来的脚步踩得皱巴巴的。
“下一站，去南方科技大学试试吧。”宋安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许那里的学生更愿意接受创新的理念。”
但他心里清楚，在这个追求实用和快速回报的时代，想要找到真正愿意投身前沿探索的人才，远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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