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4、胡搭乱建
老五走出没人要的院子，心里还有些不受活，觉得有些堵的慌，这会儿突然又不想回家了，想去北岸子的野地里去透口气。他很同情没人要的遭遇，可没人要这情况哪能轻易的遇到和自己过活的人。另外，想起那对荒唐的夫妻更是不能理解，为了钱居然可以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子跟别的老汉黑了睡，这世间这怪事奇事真的太多了。再想到眯眯眼儿跟儿媳妇领结婚证、二牛为了多分钱把自己爷这会儿还冻在太平间，这一件件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说了谁都不信，可就实实在在的发生在眼前。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村子要拆迁了，要分房分钱了……
他一个人出了村北，沿着生产路一路走到北岸子的地里，上了壕堎想好好的透一口气，可眼前看到的景象更是把他吓了一跳。
远处几个小伙子大白天明大明的拿着探杆在地里头探寻唐墓呢，他心想现在这小伙子们咋就越来越胆大了，这真是要拆迁呀，整个村子乱的彻底没人管了。
他背着手从麦地的地中间插摸斜的走了过去，几个年轻小伙子看见他走了过来，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有一个小伙子还主动的掏出烟给他发。
“老五爷，来抽烟。”发烟的小伙子热情的招呼道。
老五扬了扬手中的旱烟袋，走近另一个拿着探杆正在探寻的小伙子问道：“没看底下有货没？”
拿着探杆的小伙子边向下探，提出下边的黄土看了看说道：“没有的，这不是才寻呢。”
老五向远处看了过去，看到满地的探杆孔又回过头对着正在探寻的小伙子说道：“看来你几个是把这一片都扎住摆摆齐齐儿探了一遍。”
另一个小伙子说：“功夫没少下，没寻见货。”
老五背着手说：“就是寻见货了，你敢给我说？！”
那几个小伙子笑了笑也不接他的话了，只顾自己忙开了。
老五抬头又看向远处的三类地，突然出现了两座大山，老五觉得好奇，这前几天过来不是还都好着呢。这是谁把垃圾直接倒到麦地里头了，他就有些好奇，又背转身问几个探墓的小伙儿。“兀是谁把垃圾倒到兀儿咧？”
几个小伙子嫌他碍事，一个不耐烦的说道：“人家几家子联合起来倒到自己麦地，又没占旁人的地！”
老五也看出来几个小伙子有些不耐烦，他转身背着大手走进垃圾山仔细观瞧，只见两座建筑垃圾大山高十几米，有几百米长，四五十米宽，称作两座大山完全不为过。他背着大手，看着垃圾山下还漏出来的青青麦苗，气的嘴里不禁嘟囔道：“一个个真是造孽呢！这麦子还就是没有倒垃圾挣钱，倒垃圾挣钱你娃们家以后得是吃垃圾呀？！”
老五实在看不下去，又背转身沿着土路往回走。本来是上来散心释放心情的，看了这些心里越发的堵了。看着自幼长大生他养他的这块土地上变的千疮百孔，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他不禁的心里感慨到，看来这村也是彻底的完了，老先儿给留的这么好的黄土地，这说一声完就彻底完咧……
他走在路上，贪图留恋着北岸子这一片土地最后的美好风光，想永远的记住眼前的这一切，内心充满了无限的留恋与不舍。原来多么美好的一片庄稼地，这以后即将全部都要改变，连长安堡这个村以后彻底都要从地球上消失了，存在了上千年的村子也要彻底的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被碾压在大开发的滚滚车轮下，取而代之的将是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
那样的生活是年轻人向往和需要的，而那些不一定适合自己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村老人。他们这些人一辈子早已习惯了黄土的味道，离开黄土地，住到以后拆迁的高楼上，那就再也找不回家的感觉。他在地头抓了一把黄土紧紧的攥在手心，就像攥住了自己的根和生命。
他背着手带着无限的惆怅继续往回走，回到村北的时候，村口又围了一群人，还有两台吊车和两辆大型卡车。
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两帮子。一帮子开的吊车，正在把一辆车上的路灯杆往下吊，另一辆车上吊车把上边的大型带着造型的石材往下吊，他大概看了一眼，没看懂具体是啥东西。
走进乡党窝，老五对着一个关系熟识的乡党问道：“这是弄啥呀？”
那个乡党说：“兀一帮子栽电杆装太阳能路灯呀，这一帮子给这儿装门楼子呀！”
老五不解的说道：“这会儿马上拆迁呀，还装这路灯是干啥呀？几十年年子也没见装路灯，这会儿想起来咧？！还有，给这村北头撇湿哇的地方装门楼子是给谁看呀？！这儿对的埋人壕，这黑了是给鬼看呀！”
一个四十多看热闹的乡党，看着背着手的老五说道：“好俺老五叔呢，你这是明知故问呢么，这不都是等着拆迁来给赔钱呢。”
另外一个乡党说：“那这到时候栽的路灯、门楼赔钱算谁的？”
四十多的乡党继续说道：“你这也是明知故问，当然是谁栽的给谁赔，咋？你还想着到时赔了算集体的，给你也分钱呀？！”
那个乡党不服气的说道：“那旁人能栽，咱也能栽，凭啥让这一帮子把钱挣了去？！”
四十多的乡党说：“能栽，你去试火一下就知道咧。你没看，这一帮子都是跟村干部走的近的人，不是谁说弄就能弄的。人家私下早都把事情说好了，也都分好了。谁栽路灯，那就是把村里巷巷道道全都承包了，门楼子听说也在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个路口栽一个。这好的事能轮到你，你想的好的。下来，村里头所有的路也都要修水泥路呀，另外几个人跟村长绑锅一起弄呢，我给你说，这些好事都轮不到你。”
那个乡党不服气的说道：“那这不都是集体的资源，凭啥叫几个私人把这事弄完了，他就应该让大家一起弄。”
四十多的乡党继续说道：“咬兀闲蛋是弄啥呢，你还当你生产队的时候，啥都是集体的。有些事人家就是给你，你也没本事弄，你知道这一个门楼子造价多钱？这不是青石就是汉白玉的，我给你说，这一个装下来最少十本子货。光这一个路灯杆，连装下来也都千五元呢，这把咱村装完得多少呢？你当这都是小钱呢，把活给你你都弄不起。还有，现在村里头原来集体的地方叫几个村干部也都把房盖满了，人家就是把地方给你，你能盖的起不？”
旁边的一老汉说：“那你说这一个门楼子十万，这能赔多钱？路灯下来能赔多钱？”
四十多的乡党说：“这我就不知道了，门路子估计最少翻俩跟头，路灯一个最少也挣几百块钱呢。我给你们说，你们这会儿也都嫑眼红人家这些了，自己想弄啥自己屋的地方大着呢，眼红这些不顶用。”
老五看了一会儿，这些日弄鬼的事他也实在不想看了。背着手无趣的往回走。老五心想要是这些造福村民的好事前多少年弄了，也真的不失为一件好事，可这会儿已经完全变质了，全部都是利益都是钱，都是一个哄一个，也不知道谁哄谁，弄到最后还都是钱。
老五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口仍旧继续围着一大堆人在谝闲传。奔颅子已经找来了做假山和鱼池的人，奔颅子和几个乡党正在和来看活的几个人讨价还价。
奔颅子看着老五回来，对着装假山的小伙子说：“你看又来一个，你把价位放瓤活，俺几家子都装呢。”
来看活的小伙说：“都知道你这是拆迁呢，就没给你们多报价，你不信再问问旁人，看我跟你胡说了没。”
老五走到跟前对着奔颅子说：“你嫑看我，失弄鬼的兀事，我不弄。”
奔颅子对着看活的小伙子说：“俺这乡党不弄这儿也有五六家子呢，就是刚给你说的兀价，能成了你就把工具一拿往咱屋走，不成了，我重新寻人呀。”
旁边的几个乡党仍旧在一旁劝说，最后看活的小伙子还是同意了，跟着奔颅子先去他屋了。
说话间，另一辆小货车开到门前，拉了满满一车彩钢和方管。狗娃子看见了下来的司机就忙招手说道：“来咧，走，把料往咱屋门道下。”
几个工人开始忙活着把料往狗娃子家的门道抬，狗娃子又过来对着老五问道：“鱼池假山你不弄，楼顶彩钢你搭不？我准备把楼顶全都搭满，人家这些人效率高的很，你刚一走，我一个电话打过去把价钱说倒，还想着人家来先测量，你看连材料一回都拉来了。”
老五说：“你弄你的，我不弄。”
狗娃子说：“你再嫑瓜咧，这不都是日弄鬼呢，你不弄，你是自己受亏。”
老五说：“赔的多了少了就是兀事了，没意思。”
狗娃子说：“你这犟的说不通，等黑蛋黑了回来我给黑蛋说。”
“黑蛋弄不弄是他的事，反正这事我是不弄，这屋我也交给他了，他自己看向我不管。”老五转身回了屋。
下午的时候，院里却突然走进一个七十来岁操着满嘴河南话的老婆儿，一进门就大声的喊老五，老五从后头堂屋出来一看，却彻底的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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