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踏入北羌王宫，咱们便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逃。”
“怕么？”
“玉儿还在等咱们，不能怕。”
“……走吧。”
“走。”
*
肩头的伤已经被凝固的血糊住，腰上那条血口子也已经草草包扎过了。
一路逆着纷扰恐慌的人潮，他们从遍地火海的呼林城里穿过。逃亡者转过身，便成了追捕者。
北羌王宫内其实比城中更早一步乱作一团，当他们杀到门口才发现，便是连王宫大门都已经被撞破，不断有仆役从里面尖叫着逃出来，留守王宫的护卫军便是用杀人放火的方式也无法阻止他们这场不要命的暴动。
冷溪宋念追着雅尔敏纵马从中挤进去，却见原本富丽堂皇的异族宫殿内，逃的逃，抢的抢，还有些穷凶极恶的狂徒，竟趁机将在逃跑中惊慌失措的宫女拖到廊下大行龌龊之举。
下马追到长廊上的冷溪看不过眼，见了便一刀砍过去，有的被她削了半边脑袋，有的被她刺穿心脏。
宋念依然闯在她前头，混铁双刃拖行于身侧，从刀尖上滴下来的鲜血留下两串平行的痕迹。
他此时也已经杀红了眼，见人便砍，来人便杀，本就狰狞丑陋的妆容沾满了血，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鬼爬回了人间。
而前方的雅尔敏在踉踉跄跄地跑进一间宽阔的宫室之后，人便凭空没了踪影。
等他二人后脚走进去之时，却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
从殿中桌椅的摆放位置来看，此处应是北羌人的议事殿。
在殿中最高处的那把虎皮宽椅上，赫赫叶慕拉大汗乌哈图就低着头坐在上面，发福圆润的身躯软趴趴的，看上去毫无生气。
四周与他用同样姿势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足有七八个人，各个穿金戴银，满身富贵。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点缀着他们赫赫叶慕拉一族的图腾。
“这些人……”宋念的双眉越蹙越深，光这么一看，是个人都知道这群人究竟是些身份，“难怪雅尔敏这么猖狂，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呢。”
冷溪只是用刀尖轻轻拨弄了下，乌哈图的脑袋便像个皮球似的从脖颈上脱落下来，咕噜噜滚到了被血染成黑色的暗红地毯上。
她不由也一皱眉：“一夜之间杀了这么多人，还有自己的父亲，她可真行。”
“猜猜看，她是怎么做到的？”宋念蔑然讽刺。
“二位这么好奇，不如就让我直接告诉你们吧？”
*
在自己的地盘上，雅尔敏就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甚至当她从角落盖着厚重绸布的侧门走出来的时候，宋念和冷溪竟都未曾察觉。
“这群只知道享受的酒囊饭袋有意思得很呢，一边瞧不上秦先生是个阉人，一边又指望着他靠他的财富和智谋继续安享富贵，所以啊，在这种敌国即将兵临城下的时刻，我只用假借秦先生的名义，告诉他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退敌之计，便能轻轻松松将他们全都召集在此，一网打尽了。”
“你以为把这些宗亲长老都杀了，凭你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逼我中原退兵么？”冷溪好笑地看着这个疯子，“别废话了，快告诉我玉儿在哪儿！”
“谁说我要力挽狂澜了？”雅尔敏没有回答她后面的那句话，而是一脸邪笑地望着她，“现在谁还看不出赫赫叶慕拉乃至整个北羌气数已尽，我只不过要先让这群害死雷格的人下去给他赔罪而已。至于我，他们把我弄成这样，你们瞧着我又有几日的活头呢？”
冷溪不接她的话茬儿，继续大声逼问：“玉儿在哪儿！”
雅尔敏“咯咯”轻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背后：“她在里面睡着了，你们想见她么？我这就去叫她。”
然而转身转到一半，她又像是突然想到甚么一般，一脸歉意地回过头来，“哎呀”一声，“我忘了，死人，是叫不醒的。”
*
一句充满戏谑的话里没有掺杂任何别的情绪，终于将人心里最后的一丝期望斩断。
昔日旧人，终究全都走远了。
*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冷溪以为哪怕最后不得不要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自己多少都能够保持冷静。
可这一刻从眼眶里控制不住跑出来的东西，究竟又是甚么呢？
她咬紧了牙，抹了把脸，在重新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般的，举着刀便凶神恶煞地朝雅尔敏冲了过去。
雅尔敏却不躲不闪，面无表情地看着飞速冲向自己的她：“你再向前一步，我保准你们连尸首都捞不到。”
随后，方见她轻轻晃了晃手里轻轻燃着的火折子，“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中原人会玩火药。现在，只要你们再近我一步，先被炸成飞灰的就是你们日夜都盼着能接她回去的公主殿下。”
“雅尔敏！”临到头了，居然在卑鄙无耻这种事上输了，本就濒临爆发的宋念彻底被惹怒了，抄起一把刀就要朝她飞掷过去。
雅尔敏却及时瞠目嘶喊道：“就算你们现在杀了我，自己又能活着从这儿走出去么！看看你们背后！”
他们身后的大殿门外，已经挤满了手持弓弩枪戟的北羌军汉，正齐刷刷地对准殿内的他们！
“我若死了，你们立马也会被万箭……”雅尔敏狂妄的笑声还未落下，就被缓缓回过头的冷溪一声冷笑打断了，“你以为，我们是为了甚么来到这里的呢？”
连一个眼神都不再需要，宋念便对冷溪的想法了然于胸。
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在她蓦地从腰间拔出文武双刀中的一把，朝着雅尔敏举着火折子的那只手飞掷过去的时候，在她继续往雅尔敏面前拔腿冲刺过去的时候。
他立马大喝一声，一把扯开了殿中宽大的帘幕，像是在舞动一面恢弘的战旗，搅乱了殿外众人的视野。
在雅尔敏之手被砍下的下一个瞬间，早就因为杀人太多而钝得坑坑洼洼的绣春刀就被冷溪倾尽全力撞进了她的胸膛。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脸杀意的冷溪，“你可是大乾皇后，你死在这儿的话，大乾皇帝怎么办……”
冷溪邪邪一笑：“他就在那儿呢，想知道的话你自己去问啊。”
“甚，甚么……”加速而来的死亡让雅尔敏的思考速度都变得缓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冷溪的意思。
可就算知道了，这个时候也已经晚了，她的生命终止在了这一刻的震惊之中。
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从自己身上跨了过去，朝着门里而去，谁都未曾再看她一眼。
却也是在不久之后，在听觉消失的最后一刹那，她仿佛还听到远处有人在用中原话高声大喊：“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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