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峨，麻衣老人搓着手，怀中抱着两个盛棋子的竹篓。
“一个一个，就知道欺负我，你们捅再大的篓子，老头子我都要乖乖给你在后面擦屁股，容易吗我。”老人愁眉不展。
看着地上棋子尽数被拾起来，老人重新舒展眉头，拍了拍屁股，也不嫌脏，坐在地上。
“说起来我还算那小子的师祖嘞，也没拿啥见面礼。”老人眯着眼睛，突然轻笑道，“罢了，反正也没打算见他，回头再准备也不算迟。”
他瞥了一眼天幕穹顶，隐隐有电弧闪过，“血蛮传承出世，这南疆又有的乱了。”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两个，三个……这南疆高手太少了吧，这下可怎么好！”
老人絮絮叨叨，突然说道：“躲啥躲，问你呢，滚出来！”
金光一闪，秦无忘虚影出现，苦笑着抱拳，深深一拜：“弟子，见过师尊！”
“师什么尊。不是给你说过吗，私底下要叫我先生。”魁梧老人没好气的说道。
秦无忘唯有苦笑。
老人突然来了兴致，拉过秦无忘，“来的正好，陪我下一把棋再说。”
秦无忘连连摆手，“先生，我都陪你下过不下于百把了，一次都没赢过。”
“就因为你没赢过，我才让你陪我下，懂吗！”麻衣老者笑着眯起眼睛，不由分说一把把他拽过来。
“咱们俩多少年没见了？”老人摸起一枚棋子，随口问道。
“回先生，大概……五十年？”秦无忘正襟危坐，就是不碰棋子。
“五十年零四个月，你这记性还没我好。”老人白他一眼，叹了口气，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和自己下了起来。
“我记得你当年被心魔卡住，困在结丹，想不到现在居然突破了元婴。”老人上下打量了秦无忘一番，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收了个俩好徒儿，跟你一个倔脾气。”
一听自家先生提起自己的徒弟，秦无忘脸色涨红，眼中有骄傲。
那是他秦无忘的弟子！
“高兴个屁，不就想着显摆弟子吗，老子弟子这么多都没显摆。”老人横了秦无忘一眼。
“一男一女，倒是互补。”老人敲了敲秦无忘脑门，没好气说道，“不过女娃来历不小，男娃更狠，天底下数得上来的人物或直接或间接，让他弄过来好几个，你说说，给我收这俩徒孙，不是诚心给我找麻烦吗。”
看秦无忘沉默不语，老人叹了口气，“是不是埋怨我，光看不出手，对你是，对他们也是。”
秦无忘摇了摇头，“道理我说不过先生，我只会炼丹，但我知道，火焰一丝控不好，时机一丝握不准，都有可能炸炉，辛辛苦苦炼制的丹药就毁了，我猜先生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理。”
“你小子……”魁梧老人笑呵呵，苦叹一口，“我钟不茫咋收了个这么不会讲理的徒弟，还有个更不讲理的徒孙，真是愧对儒家圣人。”
不过他又喃喃道，“也许，你们这些最不讲道理，才是最有道理！”
麻衣老者抖了抖身上草屑，“昔日儒家诸贤说过，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所以有些自家事，我还是要管一管，安排一下的。”
老人放下手，一副棋局跃于空中，竟跟老人先前与年轻医师的那一番对弈分毫不差，老者一路倒推而来，棋子悬挂空中。
“行了，你走吧，你的因果要还，以后好好在花骨宗潜修，不长，很快就会回来。”老人呵呵一笑，“其实也不晚。”
秦无忘再次深深看了魁梧老人一眼，长辑一礼，身形消散。
老人默默坐在草野上，观棋不语，清风吹过。
老人忽然朝天边招了招手。
东面，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御剑而下，一路斩妖除魔。
较大的那位拉着较小的手，身体一顿，也抬手朝着老人的方向挥了挥。
……
青山恢复平静，光门在数日前闭合，各宗各派带领弟子回去。
可以说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临行时众人脸色都不太好。不过花骨宗封山的消息，让他们本就是一惊，收下的弟子也要整顿，他们无暇在这里拖延时间。
那道筑基机缘谁也得不到，终究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一丝缝隙透过而出，少年身影抛下，从天而降。
中年男子脚踏银针腾空而起，接下少年。
“啧啧啧，就是这小子？”公孙老者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瞥了一眼他焦黑的左臂，“伤的不轻，但也合理。这下好了，老夫倒欠下这小子一个天大的人情。”他眼中有一丝凶芒。
“慈悲，慈悲。”一声轻响从不远处传出。公孙老者眼神一凝，身体骤然拔高。
远处一条驿道，一个手持青灯的僧人踏步而来，浮于空中，先看了少年一眼，才望向公孙老者，宣一句佛号。
公孙老者眯着眼睛，拱手一拜，“敢问和尚有何领教？”
光头和尚双手合十，“贫僧与这位小友有旧，还望施主高抬贵手。”
公孙老者微微一笑，“在下欠小友一个人情，不如将他带去我那儿，与他师姐也好做个伴。”
“施主这么凶的戾气，对修行无所裨益，罪过。”和尚微微一笑。
“和尚，不要自寻烦恼。”公孙老者双目微眯。
僧人含笑不语。
公孙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气势悄无声息的爆发而出。
一掠而过，九分试探。
气息威压入穹顶。
“我心既佛，诸法皆空。”僧人小声说道。
下一刻，佛光万丈，盖过天际！
青莲漫天开。
“武道四境巅峰！”老者双目一缩。
光芒蓦然消逝，老者气势浪涛如烟波般散去。双方站定，注视对方。
“青灯僧者陈道玄，你不是着急着去西域讲禅了吗。”公孙老者退了一步，有些狼狈，认出了这手拿青灯的僧人身份。
“不慌，不慌。”僧人慢悠悠说道，笑容恬淡，如一尊金身古佛。
公孙老者目光有些忌惮，久久注视这有些木讷的僧人。他沉吟片刻，笑着摇了摇头，拿手一抛，将昏迷的方炎扔给光头和尚。
“就此别过，终有一日，我会去青禅寺拜访！”老者大笑，心中一丝阴郁竟悄无声息散去，化作虹光掠去。
“淡去因果，破境塑心，善哉，善哉。”
和尚目送老者离去，看着少年面庞，突然轻咦一声，掀起少年袖子，露出那截残破锁链。
“罢了，既然来者都助你一次，贫僧也送你一段缘分，不过因果太大，你日后恐怕要还的更多。”
和尚青灯持于胸前，掌心横向一抹，青灯点起，灯芯燃起一丝火苗，融入锁链之上。
残破锁链轰然一震，如游龙抖动，转瞬即逝。
和尚笑了笑，再宣一声佛号，抬手一挥，光膜覆盖方炎全身。
“送佛送到西，贫僧送小施主一路向西行！”
光头和尚伸手托起挥动，少年化作流光，朝着天幕尽头坠去。
“悲因果，是福是祸，看你造化了。”
青灯僧人极目远眺，突然愣住了，那张始终风轻云淡的面庞终于忍俊不禁，轻笑说道：“善哉！”
半空中，深陷昏迷的少年如流光一般划向天际，那原本瘫软的右手却是四指紧握，独独留下一根。
少年朝着木讷和尚竖起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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