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眉角微蹙，却在易珩看过来的时候，又快速的舒展开额头上的细纹。
一切看似够快，却还不够。
“沈巍，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的很细致，但却都在避重就轻。你不是傻子，而我也不是。老不死的，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你就是这幅模样，现在还是如此。可这期间的时间还是一分一秒的过着，要说你这经历，我就是拍马坐火箭也是赶不上的。所以别跟我玩心思了，我心累。”
沈巍突然低沉的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就不能少听几句，或者就当没听懂吗？”
“所以你是几个意思？你是想把话都说明白，让我去选择吗？这样你就没了责任，直接甩锅。”
沈巍站在一侧，看着少女那扬起的小脸，突然想到她小时候的模样。
一脸倔强不服输的站在院子里练功，顶着一头大太阳对着自家爷爷一口一个。
“臭老头，后爷爷，你这样对我，罚我，等我长大了，才不养你呢。哼！我也让你拄着拐棍去挑水，双腿缺钙蹲马步。”
而每到这个时候，只要他出现了。
这丫头总是第一时间对他大呼小叫，“沈巍，老不死的，你可算来了，本小姐都快被谋害死了，你快救救我吧。”
沈巍想着，手已经伸了出去。
一巴掌拍在她的头顶，用力往下一按，“是啊，我就是想甩锅，要是一下子把你拍回娘胎里，我倒是省事了。”
“可惜，这个世界还不能完成你那么大的脑洞。说吧，他们能将你蛊惑回约乔司家族，恐怕开出的条件也是相当诱人的。毕竟对于藻居我可一直虎视眈眈，要是你走了，我就直接上位，夺了你的老巢。”
沈巍嗤笑了一声，“你想的美。他们可开不出藻居的条件，草木之精是大自然的生之气，与煞气是相克的。在他们眼中这种气息可是如洪水猛兽，也没有多重的重量。”
“那就是说，他们开出的条件很符合你的心思？”
“试把人心比松柏，几人能为岁寒留？他们给我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他们说可以找到令族人恢复正常的方法。不用杀戮，二者选一。”
易珩点了点头，她大概也猜到了。
老不死的活的久了，一般的东西他还真是看不上。要是讲究起来，这个人简直挑剔的令人发指。什么东西能被他看中，什么东西能被他在乎……只有那可以满足他无上高贵灵魂所需要的意念。
“那他们怎么说？他们是不是说，天生煞气来自混沌，无论等级高低，从出生到灭亡，就只有本能地吞噬、掠夺，渴求最新鲜的血肉。所以想要化解煞气，就要寻其根源。左丘的先祖便是魔族后裔，煞气与生俱来，如果不是上天不容，三界六合之中也必有其一席之地。而左丘便是魔族的一支嫡系血脉的传承，这一支不仅拥有天生的煞气，而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是魔族未来的继承人，还有……他是一个女人。”
沈巍的脊背越绷越紧，“你……怎么知道的？”
易珩见他那装的压抑到跟便秘一般的表情，就知道这部分的资料八成是被他隐藏起来的。
其实左丘的一些历史上也记载过左丘先祖就是魔族后代这件事，只是说了没人相信，而听的人也不愿意相信，再加上她这个看的人都觉得是一千零一夜的天方夜谭。所以就更没有人去相信过去的种种，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既然你清楚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什么。那不如你就来说说我不知道的那部分吧，为什么左丘历代生的都是男孩，没有女孩。唯独生下一双双生女，却造就出约乔司家族那样的怪事。直到现在，一切事情都开始逐渐的爆发。你们这些长辈也总是一意孤行的去决定一些事，而且没有原则。我想知道这些让你们失去冷静判断的原因是什么？
沈巍，别瞒着我了。从左丘内门被人袭击开始，我就知道你和爷爷一直有事瞒着我。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亚玄有多厉害，而是那个接应他们的人是你。是你带着他们进了内门，但却被左丘祖祠堵在第二道门外。我说的没错吧？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爷爷不再信任你。因为这是你第一次背叛他，背叛了左丘，可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让他们偷走一本书吗？
再加上五年前的事，左丘并不怕事，也不主动找事。可左丘被人利用，死了那么多人。可爷爷却一反常态，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哪怕是对，约乔司家族动手，也仅仅是小惩大诫。
对于越家更是保持着沉默，连动都没有动他们。这不是爷爷的作风，就算越潇潇是他的初恋。爷爷也不会因为感情，而蒙蔽了心智。他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不想毁坏越家和左丘的订婚。
那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和越泽订婚？奶奶说过越家的帝王卦有着特殊的用处，它可以帮我突破绫云织梦的瓶颈，更进一步。古武对我来说，就是锻炼身体用的工具，我为什么要执着于突破，去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呢？可爷爷分明是在惧怕，我可以看出，如果我没有突破瓶颈，那面临的将会是死亡。是谁要我死？我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你别胡思乱想，根本没有你说的事。你说的不过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任何的证据。”
“你也跟我要证据吗？要我证明你们要的不是帝王卦，不是九州罗盘？”
“不是，都不是。”
“那你要的是什么？一直住在左丘等的是什么？”易珩猛地握紧拳头，愤怒的起身，一拳打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砰”的一声闷响，还夹杂着一丝骨头撞击的脆响。
沈巍的身体却丝毫未动，站在原地看着她愤怒的表情，心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巍，你真的以为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吗？跟在你的身后跑，被你搂在怀里哭，被你撵着打的小屁孩？
不，我已经长大了。我的血液一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的体现出我的天赋。左丘的继承人，有着一双“慧眼”。可以找到天下武学最合适的继承人，所以左丘才在古武界有着一种特殊的地位。
可这些不为外人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想告诉你的事，我可以看到其他人筋骨，悟性和天赋，可唯独看不到帝王卦的传承。确切的说，我应该是看不到帝王卦选定的人。”
“怎么可能？”沈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为什么不可能？是不是我是家族里，唯一一个这样的“异类”？我从见到越家的人开始，我就怀疑是不是越家对我隐瞒的什么？越老太太根本不想让我知道越家真正的继承人是谁？帝王卦又掌握在谁的手里？可我见过她之后，我发现我自己错了。爷爷能依然选中她继承帝王卦，必然是看中了她身上的那副血脉传承。可我在他面前却依然看不到关于帝王卦任何的信息，帝王一卦，牵动乾坤，必定是天选之人才可以。可我这一双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难不成是上天跟我说了慌，还是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窥视关于帝王卦的一切。沈巍，你有没有听过“大煞者无魂”这句话？如果我也占了其中，那我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不许胡说。”沈巍的眼睛瞪得老大，脖颈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你是人，你是一个完全全的人。”
沈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的人推到了一缕光线中。外面大雪阴云，阳光已经被遮住了，只有这么一缕细微的光线还在阴云中摇曳着。
“你看，睁大你的眼睛往下看。这是你的影子，如果你的身上真的带着煞气，那早就把你的影子先吞噬没了。”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易珩伸手指了指他的影子，“看，你也有影子，而且很清晰。”
沈巍突然没了声音，易珩却是苦笑了出来，“明明是个聪明人，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否定，破绽连连。沈巍，要不我们来玩，我问你答吧。是需要在不对的时候反驳我，我就听听看，如何？第一个问题，左丘的先祖是魔族的后裔，可她是怎么变成的人？”
她看着沈巍的眉头微微的了——
“第二个问题，魔族生来便是灵体，这样才能承载煞气，而不受反噬。但却也因此只能生长在在阴晦之处和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可你看看，我们现在的身体都有着实体，能感到疼，能感到痛，能尝到世间的美味。还可以照阳光，所以从我们的先祖开始，她的身体应该就已经开始变化了，她变成了一个人，或者说半个人。”
“够了，别说了。”沈巍突然大吼了一声，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极为惊厉。
易珩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姐妹，眉头微蹙，还好没有把她们惊醒。
“为什么不要我说了？是不是我说对了？第二个问题就已经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可我第二题的题目却只说了一半。那依照这个前提往下说下去，为什么我们的先祖一定要生下男孩，而不是女孩？第三个问题，左丘历代都是男孩传承，唯独出现我一回女孩，却是双生女。可结果就相当惨烈，按照这个概率计算下去，我可不可以大胆的去猜测。女孩的身体你是不是会继承着某种意料之外的东西？或者说，女孩的身体里会携带煞气。”
“没有的事。”
易珩听着他掷地有声的回答，无奈的苦笑出来，“沈巍，你太着急了，越是着急越是显得你心虚。承认吧，我就是那个携带煞气的人。我从小就练绫云织梦，这个古武技虽然厉害，可在我修炼的时候往往会压制住我的内息。之前我觉得是自己练的不到家，所以无法调动身体中的气息运转。所以才无法冲破瓶颈，可现在看来并不是我无法存破平静。而是想要冲破平静的方法，必须不破不立。破，就是要以血为媒介，立，就是要释放体内的煞气。你们一直不愿意让我用绫云织梦破血光的原因，它并不是不能杀人，但是一旦杀人，我的人生也将进入万劫不复。所以爷爷真正想要的不是帝王卦，而是九州罗盘。他希望从中找到可以破解我身上煞气的方法。约乔司家族由着他们想要破解的诅咒，而我的身上就是他们的秘密所在。亚玄想要杀我，是他知道我跟他才是同根同源。我和他只能是一死一活。我死了，他就可以得到我的肉身。而我只能消灭他，才能让我的灵魂真正的完整。绫云织梦，抽丝剥茧，它系住的是我丝丝缕缕拼成的魂魄，而他才是我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人，仅剩的那一部分。所以现在的亚玄不是人，也不是魔，而是我的双生魂魄，亚玄跟你们都不一样。”
沈巍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你到底都在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跟我们不一样？”
“那你能确定他有孪生兄弟吗？什么他没有在十三岁这个临界点杀掉自己的孪生兄弟？而是比这个时间更早？因为他们害怕，一旦到了十三岁，有长老会的插手，这个秘密就会被曝光。”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跟我保证过我不伤害你的。”
“你啊，老不死的，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可遇到关键的事情怎么就是个傻子呢？该有节操的地方没下限，该变通的地方却死心眼。这么多年，他们可曾在乎过你的存在？难道他们调查左丘也仅仅是这几年开始的？他们只是在评估你的利用价值，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你这颗深埋而下的棋子。同时他们还在找寻你的破绽，可以要你无条件帮他们的破绽。而你也被他们找到了唯一的软肋。都说物极必反，关心则乱。当你把钟意接到左丘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你最大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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