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二年
八月二十三，晴
蔚蓝的天空，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北冥之海，一望无际的深洋上，却仍是万里封冻的。一座座冰山在阳光照射下溢彩流光……
“就像锦儿一样……”润玉嗓音含笑。
不同于以往出于礼貌，所外表的、带有五分温和、三分亲切、两分疏离的惯用神态。成亲后的夜神大殿，仿佛是某个机关被开启了，又好像是某个束缚被打开了……虽然一眼看去，人还是从前模样，但细细品来，却又总有些微妙不同。
譬如此时，分明润玉俊眸依然剔透澄净宛若琉璃，含笑暼来，也依然透着脉脉温柔，但却要更缠绵缱绻。
——少了一点隐忍，多了几分露骨。
素锦被他那露骨的、分明不带戏谑的目光看得俏脸一红，哪怕新婚已有几天了，也还是忍不住羞涩。
“油嘴滑舌。”她美目轻闪着，却未飘忽着散开，只是幽幽嗔他。杏瞳如水。
“……衷心之言。”
海天之间，夜神大殿一袭蓝衣，衣襟袖口处，有银线精绣的水莲纹理。阳光下面，熠熠生辉。
——这衣衫是素锦选的。固然平日里为不太招天后的眼，润玉衣着都是尽量简素。但新婚大喜，于情于理，他身上都总该多些花纹锦绣。
世间百花，素锦思量过后，还是觉得这莲花最衬夜神。只因君子如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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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一角……
能被人看见的，永远只是片面。
——船行于北海数日，素锦对这句话感触真实颇深。
诚然仙家车船都是法器，不虞有凡间触礁沉毁之祸。但鉴于深海之下，风光殊异，气象万千，还是挺能吸引应龙、螭吻的。
所以当一只黑背白肚、身体滚圆的虎鲸一头撞上夜神夫妇出行的船只，他们就顺势弃了舟船，化作本体，畅游入海了。
姑且不论那体长两三米，活似个大纺锤的幼鲸近距离接触了两位龙裔是何感想……放大的小黑豆眼中，是喜好惊奇更多，还是后悔惧怕更深……
反正一跃入海的素锦娘娘还是挺开心的。
所以猝不及防被骤发童心的妻子拖入冰洋的润玉心情也不错……修长如玉的龙躯在幽幽深海里尽情舒展，皓如月色的鳞片莹然生辉。
只是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尊美丽而强大的龙族，看似游动随意，实则头尾之间，始终小心而不着痕迹的护着一头比他小很多的，龙首鱼尾的异兽。
“吟——”
素锦释放天性，开开心心的在无人的海域里扑腾奔游。激起大片雨浪……浪潮激荡中，有成群的甜虾慌忙四散……
通体雪白的寒螭瞳眸一亮，口唇大张。“嗷呜——”一口，就吞下了与她玲珑娇小的体型全然相反的大量虾子。
颅侧轻薄透明的纱鳍微动，滤出多余海水。素锦眯了眯眼，又一摆尾，将身体高高甩至冰山凹陷处的坑窝里。
螭吻性寒，故在凡间又有别名寒螭。
素锦是先天冰灵，微蜷在海底寒冰中的姿态满足而慵懒。
——因为被她选中的这冰山很大，所以一处凹陷的位置也不小。大致是个方圆丈许的池子。池水澄清，明澈见底。
润玉随着素锦，亦懒洋洋的盘卧在冰山上。
龙尾低垂，浸了一半在冰凉的池水里，虚虚绕着小螭吻环了一圈。
——没有好像，他这就是在守着他的珍宝。
圈住了，就定要好好护着，绝不放开。
………………
………………
天元二十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二年
十一月七日，晴
天庭之中，荼姚最近心情很差。
话说当日锦觅在她寿辰之时，公然暴露了那副与梓芬一个模子生出来的脸，天后便欲杀锦觅而后快。
怎奈雷公电母并五百天兵都派出去了，只待以下界小妖私闯天庭重地之罪就地处决了锦觅……那大队人马却好死不死撞上了火神旭凤，被旭凤一句“未闻天后有领兵之权”给以天庭军帅之名斥退了。
儿子不和自己一条心。
早晓得天帝与花神有了私生女，还瞒着自己，还对那私生女百般维护、宠爱。荼姚心里那个酸涩苦辣自不休提。
但旭凤这人就这样。天后娘娘也早知道：火神殿下因为从小万千宠爱在一身故，生性赤诚。她也早习惯了儿子如此。
但、同为凤凰族裔，谁还不是高高在上被宠大的啦！
荼姚可以理解儿子友爱之心，不会怪责亲子优柔，却绝不会为了照顾儿子感想而不对碍她眼者出手……夜神大婚那晚的流言，更是催化天后怒火绝佳的助燃剂。
她要杀了锦觅，亲自动手，和用杀梓芬一样的方式：烈焰焚身，销魂熔魄。
………………
………………
天元二十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二年
十二月初一，晴
北极有三景：水景是海色、山景是冰洋、光景为极光。
——极光，一种稀少的、往往独存于极地的绚丽光辉。
比起常被润玉施法做来，当桥用的彩虹，形状要更散漫不固定。颜色大小也更随机。但一点一点扩散于漆黑天幕时，给人所带来的观感也要更惊艳。
为了这惊艳夜色的光景，素锦与润玉延长了原计划待在北冥极域的时间。心有灵犀的推迟了行程，多在极地待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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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地的气息冰冷洁净。
无处不透着廖无人烟、与世隔绝的安静纯粹。
夕阳西下，冰雪寒风中，一艘通体淡青色的三层灵舟于冰窟窿里半浮半沉。
夜神大殿斜坐在青玉舟顶的围栏上，面前是帝屋木做的桌案，案几上摆着一长幅画卷并各色颜料、纸笔。
当一袭金丝绣花长裙的素锦端着新烹好的炙鱼片走上船顶，便见润玉一手挽袖，一手挥毫……
泼墨写意间，空白一片的画卷上，逐渐有斑斓色彩渲染而出。
“……你这是、在画极光？还是夕阳？”
深紫色的大背景，一片缓缓晕开的红，中间颜色绚丽多姿的难以令人尽数言出……让博览群书的素锦娘娘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文化浅了。
本来是想画夕阳的、可落笔后看着眼前黄昏之景又改了主意……润玉笔尖不顿，扬唇笑道，“我在描天。”
反正都是天光，兴之所至，在这世外之地，唯有爱人在侧，也没什么条条框框的讲究。
素锦却是眯了眯眼，饶有兴致道，“天庭那番乱局，是你手笔？”
乱局：
即天后荼姚在润玉新婚夜后流言四起时，一反常态的忍了下来。除了用雷霆手段清理流言蜚语外，没对事件主人公——火神旭凤、精灵锦觅，做任何事。
终归锦觅的身份而今还是隐秘，只要天帝不公开承认，哪怕三界人人都觉得她是天帝与花神的私生女，也不能说火神与她关系亲密就是有违伦常。
教花界各芳主与水神等熟知荼姚性情之人也都以为，天后这是年纪长了，识得大体，懂得顾全规矩体统了。
然后在大家都放松下来，锦觅还敢三不五时就央着蛇仙彦佑带她出花界，偷偷溜去栖梧宫找被天帝训斥、勒令闭门思过的火神玩耍时，荼姚出手了。
假借太上老君开赏丹会为名，诱得栖梧宫里的锦觅去了九重天。然后、迎接锦觅的便是四十九重焱火阵：从凡间最低等的烛火开始，到三界绝顶的红莲业火、琉璃净火……
烈焰火焚中，锦觅身上由先花神设下的伽蓝印被强行熔毁了。
霜花真身显露。
天后认出了她这道基不可能是天帝血脉，亦猜出了锦觅是水神之女。却不以为意，仍是想置锦觅于死地。
所幸，旭凤赠予锦觅的寰谛凤翎有着护身之效。
夜神又曾用那凤翎做引，给锦觅做了个伪火灵根。
当初天后寿宴，太微错认了锦觅身世，为表补偿与慈爱之心曾引她入太虚幻境一晤。还在锦觅暗示下，赠了她五千年灵力。
凭着这五千年精纯至极的火灵力，锦觅硬生生在天后不愿意她死太轻松的心态下，活着撑到了天帝、火神、长芳主等人前来救她。
而因天后荼姚在料定锦觅将死时过于志得意满，大大方方承认了先花神乃她所杀。这一个弑戮上神的罪名压下，天庭惊动……
火神一边怜惜锦觅，一边放不下生母，称愿意以多年军功为天后赎罪，但请太微饶荼姚一命。从轻处置。
太微下旨，将天后先囚在了天牢里。
水神和花界一心想要天后为先花神偿命。
以翼渺州为代表的后族势力则力保天后。有鸟族长老公然在九霄云殿上书，天后母仪三界不可轻动。若天后有失，翼渺州愿效仿花界旧事，反叛天庭，自立一界。
太微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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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里的那些事儿，连锦儿都听说了么？”
可见那乱局是真的乱了。
夜神大殿淡淡一笑，道：“不是我设计的。”
只是以他对天后等人的了解，今日时局或早或晚都会发生。总归不出预料罢了。
“姑且信你好了。”素锦清眸流盼，说着相信，漂亮的杏眼里却全是：憋说了，我知道都是你干的。
她为什么待在极地都能对天庭乱局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因为……
终究……夜神大殿怎么说也是天帝长子。
旭凤出生前那三万多年的时光里，天帝太微也就只他一个儿子。
无论天后怎么打压，太微如何漠视。在天魔之间大战不断的背景环境下，被天帝以稳定人心的目的接回天庭的润玉，一回来就无形中被赋予了储君之责。
便是而今火神势大，军功显赫。可在天庭某些老臣看来，旭凤到底也是凤凰族裔而非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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