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讲什么？”
苟且用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望向孔秋希望能够得到点拨。
孔秋无语。
其看了一眼马车内陷入昏迷的清虚子，而后叹气道：“叫你平日不好好读书、尽看黄书，现在连话都听不懂，委实丢人。”
“小先生与那羽翀和尚，是在论“白骨观”。此观，乃佛教五门禅法之一，通常由不净观、白骨观、白骨生肌和白骨流光四步组成。”
“修行此法，主要是为了息灭对色身的贪恋，用来破除我执……”
“哎，等等。好好的，为什么要息灭对色身的贪恋？”
“英雄本色，这不是人之本性吗？”
苟且插嘴道。
无名持英雄剑，修的是浩气昭日月，剑光映正邪；英雄剑现，群邪低首，茫茫千世万代，试问谁可争锋？
苟且也修英雄剑，虽本质不变，可似乎走歪了一些。
“我……”
“英雄本色，是这般解释的嘛？”
孔秋气坏了，他简直无力吐槽，哎，实在懒得与这文盲争辩。
“你不要打断我。”
孔秋气呼呼，深吸了一口气，其继续道：“二者论白骨观，小先生是以传统佛理，认为白骨观是破除对生的贪恋。”
“所以他言：观白骨，非是观死寂枯槁，实是观生之虚妄泡影，破对生之贪恋怖畏。然大道幽微，破空非空，骨相非相，慈悲非悲，不该执着‘观’之一字，应从其中悟得枯禅寂灭。”
“哦~~~~”
苟且听之，恍然大悟般的拉一个极长的哦字，他听懂了，他竟然听懂了。
“就是靠悟呗。”苟且总结道。
孔秋闻言，翻了个白眼。
虽总结不到位，但说的也是对的。
佛教五门禅法，修行者皆是要有大悟性，不然极难入门，甚至行之偏错，就很容易于那骷髅僧与羽翀和尚一般，堕入邪道。
“羽翀和尚，对于小先生的白骨观，并不认同。”
“它言：吾身化白骨，非是沉沦，乃是照见真如之镜。此骨非枯，乃剔尽红尘皮肉，方显的本来面目红尘万丈，非是污浊染缸，实乃煅我赤子心魂之洪炉！贪、嗔、痴、爱、怖…诸般执着，皆如薪柴投入此炉……”
“执着破尽，如薪尽火熄！灰烬落定处，方见朗朗真空。然此真空非死寂顽空，真空不空，正是大道孕化之母胎，生妙有万千。”
苟且：(o?o)
看着苟且的瞠目的表情，孔秋知道他还是听不懂，叹了口气：“简而言之便是，羽翀和尚觉得白骨观，并非只是“观”。而是要以身化白骨，天地为镜，红尘为炉，贪、嗔、痴、爱、怖…诸般执着，为薪柴，执着破尽，最终孕出大道，生出万千变化，是为“白骨观”。”
“哦~~~~~”
这下苟且，又听懂了。
……
‘好一个真空生妙有。’
顾墨于心中暗暗赞叹。
这套“白骨观”的理论，属实算是颠覆顾墨以前对于佛家“白骨观”的一些认知，白骨观是观，但身化白骨，就不是“观”了嘛？
以邪骨为舟，孕育大道，横渡苦海，直抵彼岸。
这一条路，有前人借鉴（白骨圣佛、骷髅邪帝），确实是一条可行之路。
但可行，不代表认同。
“汝言真空孕妙有，我却问：此‘妙有’生于何处？是汝这具枯骨之内？还是这森罗万象之外？若生于骨内，汝身已为白骨，无血无肉，无腑无神，此‘妙有’岂非无根之木，伪空之妄？若生于万象之外，则汝执着此白骨身相，引邪祟黑气为伴，岂非自困牢笼，背离了你口中那‘朗朗真空’？”
凌厉至极的诘问，羽翀和尚闻之骇然。
那白骨身躯都微微一颤，胸腔内玄奥的共鸣诵经声，更是戛然而止，眼眸深处的幽火摇曳不停。
这一刻，天地间阴风怒号，气氛瞬间绷紧如弦。
可顾墨，不会给其喘息之机。
你要论道。
行。
满足你。
但若你的道，道心，被我所破，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汝破执？破的是何等执着？是贪恋红尘皮相的执着？还是……恐惧归于虚无寂灭的执着？！”
“汝身化白骨，看似破尽皮囊，实则将这具白骨视作‘真我’不灭之凭依，将此骨视为‘镜’，视为‘炉’，视为‘道标’。”
“此等执着，比之凡夫贪恋血肉皮囊，其坚固执迷，何止百倍？！你，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精致、更自欺的牢笼。你所见的真空，不过是镜花水月；你所言的妙有，不过是空中楼阁。”
轰隆。
一声闷雷，恰如其时的炸响在茫茫天宇。
那刺目的电光撕裂天幕，照亮那羽翀那森白如玉、却又缠绕着不祥黑气的骨骼时，同时也照亮了其脸上的迷茫与执着。
字字如刀，句句如剑，直斩和尚本心。
“好……好……好！”
羽翀似笑非笑，其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九幽最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万钧之力，压得四周空气都为之凝固。
“呼~~”
深吐一口浊气，羽翀浑浊的眼眸越发清明，他的人性占了上分，其回忆往昔，笑道：“犹可记得，当初我等三人，以三教为题辩论时。”
“那时先生，机锋犀利，妙理层出，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气象万千。小僧彼时气盛，自认为不弱于任何人，心中难免升起一丝好胜之念与嗔意。”
“可最终，小僧还败了，佛心不稳，境界跌落。”
羽翀感慨万分，他也未曾想到，自己最终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如今，小僧虽半人半邪，可终究是证得了菩提几分，所以欲报当初之仇。”
“不曾想，小先生还是小先生，舌灿莲花、字字珠玑，小僧不如也。”
一句不如也，羽翀一挥衣袖，头顶魔佛虚影顿散。
可还未完。
只见其伸出那只，褪却血肉化作白骨的手掌，掌中有符文闪烁，万千光芒绽放。
待光芒收敛，却见万千符文化作一滴凝练了万象生灭、红尘悲喜的血色露珠，其翻手任由露珠滴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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