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算我求你了！”
“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你太多事，但你已经把妈送进去了，难道还不满意？”
“你进去看看，她如今都变成啥样了，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你是不是非要逼死她，你才开心？”
付国兴脸皮急速抽动了几下，像是被大儿子的控诉给击溃了心理防线。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可最后，只是徒劳地闭上了眼。
他没有去看大儿子眼中的控诉和期冀，反而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扶着墙，慢慢往走廊外走去。
“你求我没用，你妈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她……谁也拦不住她啊……”
“要比狠，这世上，又有谁能狠得过她？”
“她狠起来，连自己的命也敢要啊……”
随着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远去，跪在原地的付绍松，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父亲跟母亲，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他不理解，也接受不了。
……
事实也证明，家人的哭求和挽留，没有任何用。
章玉英的各项身体数据，还是在不断下滑。
付邵中没办法，找到院长，“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保住她。”
院长沉吟了一下，才说：
“虽然按照目前的医疗水平，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维持她的各项身体机能。”
“但你要清楚，人的大脑和身体，就犹如电脑主机和终端。”
“如果主机崩了，整个系统也就完蛋了。”
“你母亲的情况跟她上次中了抑郁蛊还不一样，上次她是受蛊虫影响，情绪被动陷入消极抑郁状态，才会让大脑向终端发布错误的指令。”
“但这一次，是你母亲这台主机，主动放弃了所有希望，自动开启了自毁程序。”
“而且我查看了她的脑电波，异常活跃，她身体的衰竭速度也很快。”
“这种情况很不乐观，因为这只能证明，她的大脑在持续不间断地向身体各终端，发送最高级别的自毁程序，导致自身免疫细胞的全面溃散。”
“你要知道，终端是不会思考的，它们只会主机要求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母亲的死志太强烈了，再加上残留蛊毒毒素的影响，哪怕我们给终端打再多肾上腺素，都是治标不治本，维持不了多久的。”
付邵中沉默了，他不是不懂院长的意思。
但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他没办法承受他和父亲一起，亲手把母亲逼死的负罪感。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院长默了默，“要想救她，还是得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啊……”
“一方面，你们家人要努力唤醒她的求生欲。”
“另一方面，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尽快把残留蛊毒给解了……”
“毕竟那毒，只会让她活得痛不欲生……”
付邵中闭了闭眼，狠狠吐出一口气，“她还能坚持多久？”
院长回答保守，“如果她仍是目前这种状况，没有任何改善的话，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
付邵中抬手止住他，“行，我知道了。”
“你们做好你们能做的，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
最后，付邵中在天光微亮时，把本应该在监狱里的章玉雄，也接到了医院。
章玉雄看见四肢上都缠着绷带，脸色白得像个死人般的妹妹。
眼眶红得不像话。
原本就有点佝偻的背影，更是弯曲了几分。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跟她说一会儿话。”
付邵中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守了一晚上的付家人，无奈地叹息一声。
“好，我们都出去，大舅，你……你……”
章玉雄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尽量。”
所有人都退出去后，病房里只剩下心跳监测器发出的微弱“滴~滴~”声。
章玉雄迈着比铅块还沉重的双腿，慢慢走到病床边坐下，然后轻轻握着章玉英的手，把头埋了下去。
没几秒，就传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床单上，也慢慢浸湿了一小片。
付邵中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见这一幕，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他叹息一声，走进一间空病房，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
一整晚没休息，他的眼眶酸涩得不行，脑袋也又胀又痛。
好一会后，付邵中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只是等对面接通后，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嘶哑，细听，还带着一丝狼狈。
“小宝，小姨夫想求你一件事……”
江如宝听了他的请求，半晌没有说话，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付邵中握着电话的手，指骨都发了白。
“小宝，她如今四肢俱断，就算好了，以后也跟个废人差不多。”
“而且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名声没了，自由没了，健康没了，章家也没了……”
“这样……还不能抵消你心中的怨吗？”
“你说，你还想要她受到什么惩罚，剩下的母债子偿，我来替她承担，好不好？”
江如宝听到这里，脸色再也绷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小姨夫，你别这样，我没说不救……”
他顿了一下，才说：”我把清心蛊交出来就是。”
“解药提炼方法我也可以告诉你，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接着，江如宝的声音冷硬了几分。
“小姨夫，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她今天承受的这一点伤痛，跟小雪的整个童年和她父亲的几十年相比，九牛一毛……”
“你更不要忘了，他们，也是你的至亲。”
专为饲养蛊虫而培养的药人，他们从小过的什么日子，不用江如宝说，付邵中也能想象得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再多一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理亏！
喉咙里像是突然堵了一团巨大的棉花。
脑子里更是各种混乱的情绪交织。
付邵中觉得自己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纠结和难受过。
罪与债。
情与恨。
有时候真的很难算得清清楚楚。
付邵中再次清晰地听到了胸腔中传来的布匹撕裂声。
痛得他立马弓下了腰。
好半晌后，他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哑声回了句，“小宝，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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