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荷，他是不是走了？”
芸荷看着苍白着脸站在高墙下的纤细身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得出来这位二少夫人是真的很喜欢府中大爷，被关进这个院墙最高位置最偏的院子里，对自己辛苦怀胎生下的孩子并没有提过太多次，反倒是一直提起那个男人。
知道今日是他离开京城前往黎城的日子，曾闹着想再见他一面，说只是远远见一面，绝对不会上前打扰。
可夫人有令，不准她离开院子半步。
知道不能出去时便不再请求，早早就醒来，巴巴望着外面，不吃也不喝。
芸荷不懂她，孩子才是以后的依靠，身为府里的二少夫人好好养着以后就能安稳一生。
她偏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追求那劳什子爱不爱的，结果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最可怕的是一个女人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去撞柱，想要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以死谢罪。
那一点爱就那么重要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芸荷不懂，不理解，只能看着这个傻女人撞柱之后身体虚弱了好久，却还惦记着那个男人。
“二少夫人，天冷，回去吧！”
易婷婷没动，仰头望着高高的院墙。
这墙可真高啊，高到不管她怎么往外面望都看不到一点风景。
她多希望没被救回来，直接让她死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为什么还要把她救回来？把她救回来又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连他要走了都不让她见最后一面。
那一次撞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勇气，撞上的那一刻只觉得解脱，一点也不疼。
可她被救回来了，醒来之后就是剧烈的疼，没日没夜地疼，疼得她到现在想起来都怕，怕到再也不敢做这种傻事。
可不就是傻吗？这一撞醒来失去了所有，还伤了身子。
在她伤心又伤身之时，他没有来看她，好像终于要跟她决绝不再见。
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也知道所有人都没错。
穆母没错，阻止这场不顾人伦的感情。
崔知意没错，什么都没做。
穆子昭没错，她也没错，没想过伤害别人，只是想见他而已。
好奇怪，都没错，那什么是错的……
风吹过，未梳妆的一头黑发被吹起，遮住她的视线，也遮住那双没了鲜活气的眼眸。
——
穆子昭走了，穆家的门依旧关着，便是姚家人要过来也不见。
穆母觉得孩子教成这样没脸见娘家，也不知道面对娘家人的询问该怎么说，索性继续关着门。
穆家的闭门谢客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因为春闱快到了。
此时的长安城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各省举人不远万里入京参加科举，城里的各个客栈酒楼几乎爆满。
因为大批考生入京赶考，为了维护秩序和考生百姓的安全，楚晏率领一支军队分时分段巡逻。
日子井然有序地进行，崔知意安分地留在穆家，不曾说过要出去。
穆父穆母看着安分的她，心里最后的戒备也放下了。
“还有三天你兄长就要入考场，府里备了些东西，你帮着回娘家时一并带回去。”
崔知意的手还被小家伙抓着，抬眼瞧着穆母。
穆母没有追问她是怎么套出易婷婷爆出秘密的，但是那样厉害的当家主母不可能一点都不怀疑她。
只不过穆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因为她制止了一场隐患。
穆子昭为了保全易婷婷愿意领下所有罪责，易婷婷为了他可以以死谢罪，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到了令大家都害怕的程度。
这样的感情是可怕的，越早制止对穆家越好。
正是因为这样穆母才没有计较她这个揭开秘密又甩手甩得一干二净的。
“母亲安排人送去便好，我怕回了家会扰了兄长，还是等春闱之后再回去看看。”
从年前开始就联系不上，她兄长肯定有很多话要问她，她不说又不行，说了又怕影响兄长参加考试的心情，说什么也不适合这个时候出去。
“那我安排桂嬷嬷去一趟。”
穆母说完脸色都好了许多，看着正在逗孩子玩的崔知意，忍不住生出一些想法。
这个儿媳妇比她想的要更适合当穆家未来的主母。
孩子是易婷婷生下的，她却没有迁怒过孩子。
不仅没有迁怒孩子，也没有迁怒任何人，不曾埋怨过，更不曾提过要补偿。
情绪稳定，做事体面，识大体，顾大局，就冲着这些就比很多人强。
想到这儿穆母开始闲话起来。
“我未出阁时候也跟你们一样，总想着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姑娘家嘛，谁还没有个少女怀春的时候，把婚姻跟风花雪月挂钩。”
“不管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风花雪月卿卿我我都是一场绚烂烟花，绚烂一时，昙花一现，一眨眼就没了，最终都会归于平静，回到现实。”
“少年梦一场，终归要醒来，面对生活的繁琐，世事的无常，他总会知道能陪着他走下去的从来不会是烟花。”
易婷婷于她儿子而言就是一场绚烂烟花，极美，极绚烂，极扣人心弦。
少年初识情，魂牵梦绕，念念不忘，甘愿沉迷于世间撩人风月。
随着年纪渐长，身上担子变重，那些风花雪月都不再重要，最终都会归于现实。
崔知意看着穆母，笑了笑：“母亲说的是。”
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那一世她会是穆家少夫人，而易婷婷只能偷偷跟他见面。
说到底那一世她不是输给易婷婷，是输给穆子昭。
他有野心，为了他的仕途，他的名声，为了保住秘密，他舍弃了孩子，舍弃了她。
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要是跟他好好过以后会过得幸福。
而且穆母站在她这边，到时候哪怕是提出把易婷婷送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她和穆子昭面前都可以。
可她不愿意，过不去心里的坎。
何况易婷婷是那样爱他，为了他都愿意以死谢罪，他心里不可能不触动。
他或许会为了穆家和前途不跟易婷婷来往，可这个人永远留在他心里，成为他不能提及的绚烂烟花。
他日他位极人臣，有权有势，有儿有女，人生看似已经圆满，就会想起年少时的风花雪月。
到那时已经没人能管得了他，把易婷婷接到身边来圆了他的风花雪月。
穆子昭绝对会这样做，他这人最是念旧情。
那一世记得后来他遇上一位长相跟穆子慎有些相像的年轻人，便开始给这位年轻人机会，像个兄长一般为其铺路。
这就是穆子昭，很多人很多人都说他是好人的人。
就像穆子慎这个弟弟看到书房苟且那一幕时第一时间不是闹出来，而是保住穆子昭的名声，一声不闹。
就像易婷婷，明知道不该做还是义无反顾沉迷于穆子昭的爱里。
他太博爱，他的爱平等分开，身为枕边人的她永远不会排在第一位。
这样的丈夫她不要，也要不起。
——
穆家的东西送到崔家，没等来崔知意回来的一家子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尤其是崔母。
穆家过来的人又都是嘴巴严的，那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只能靠猜。
“你说咱们这位女婿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这个时候自请去黎城，这不是耽误知意吗？”
崔母实在想不明白就拉着崔父说话，崔父一听只能发表些自己的看法。
“年轻人敢放弃京城前去黎城，这是好事，说明他想为百姓做事，黎城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若他真能干出成绩，那他将来的成就绝对超过他父亲，说不定还能给知意挣一个诰命夫人，这是好事。”
“好什么好？他跟知意刚成亲半年就却黎城，这一去少说要三年，甚至更久，你看看知意，肚子里连孩子都没有，府里的二爷倒是有一个孩子，要是子昭拖个几年再回来，知意哪里等得起。”
崔母说着自己都急了。
“京城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高嫁的姑娘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站稳脚跟，子昭这一走就是几年，知意没孩子身份就有些尴尬，少不得要被人笑话的，说她留不住丈夫，丈夫宁愿自请去黎城也不愿意留在京城。”
“这些闲话也就算了，子昭刚到弱冠之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远在黎城，身边没个姑娘伺候是不可能的，若是他在黎城给弄出一个孩子，将来又把孩子和外室带回京，你让知意怎么办？”
“还有穆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是正经嫡长孙，还是穆家二爷唯一的血脉，宝贝着呢，若是子昭在黎城多耽搁几年，这孩子可就长大了，孩子一旦长大就意味着穆家给孙子辈的人脉和机会都会有先给他。”
“到时候就算知意生了孩子，只要晚个四五年，那个孩子就已经用穆家的人脉站稳脚跟，你觉得还有多少是给知意的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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