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父亲和三叔的宅子到了刘家和赵家手里？”
“具体缘由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老爷的宅子落在刘家手里，楚三爷的宅子落在赵家手里，听说老爷的宅子是二公子求娶刘娴的聘礼，而楚三爷的宅子是三姑娘嫁入赵家的嫁妆。”
崔知意听着吴老三的禀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别人强抢，宅子还能要回来，可宅子被当成嫁妆和聘礼，除非让楚晋和楚妤都和离，否则根本拿不回来。
但是楚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听说这是老爷做的决定，楚家人都劝了，也想把宅子用钱买回来，结果老爷不愿意，至于老爷为何要这样做，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知道了，你继续帮我打听一下父亲和楚家其他分支的关系。”
吴老三走了，崔知意还在想宅子的事情。
她没想到会是楚父做的决定，这可是楚家的祖宅，是落叶归根的归处，怎么能随意给别人。
而且这么多年了，竟然瞒着不让楚晏知道。
按理来说知道是楚父的决定，她就不该过问。
可不过问不行，至少该知道原因。
崔知意想了一下，转身去找楚父。
“父亲。”
看到崔知意前来，楚父朝她招招手。
“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崔知意把问题咽了回去，乖巧走了过去。
“这两张地契你拿着。”
两张地契？
崔知意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楚父和楚三叔的原来的宅子。
“这两张地契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你好好收着，无论今后发生什么，至少你跟阿宴都有退路。”
崔知意看着面容老态的楚父，犹豫一瞬还是决定问出自己的疑问。
“父亲既然有两处宅子，为何不住自己的宅子，却挤在这个小宅子里？”
外面所有人都说楚家这两处宅子一处被刘家拿了去，一处被赵家拿了去，结果楚父突然给了两张地契，说是给她和楚晏的后路。
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楚父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说来话长，我一把老骨头了，阿晋阿妤当初小小年纪就失了双亲遭了大罪，脾性早在那些年的流放中被压得怯弱了些，我们三人回到祖宅，老的老，小的小，都是扛不住事儿的，若是不想想办法，连这两处祖宅都保不住。”
“但是保不住也要保，这是我跟老三仅剩的东西，若是真没了，以后咱们一大家子可就连安身之所都没有，正好阿晋阿妤要成亲，家里不富裕，我便想了办法。”
“刘家的老爷子和赵家的老爷子当年受了我跟老三的不少帮助，如今日子过得也不错，正好一个有适婚的儿子，一个有适婚的姑娘，我合计一下，就让他们配合。”
“就这样说亲之事闹得挺大，他们【狮子大开口】分别要了一处宅子，我呢为了孩子只能委曲求全，一处宅子给阿晋当聘礼，一处宅子给阿妤当嫁妆，而我已经身无分文，别人便没办法惦记这两处宅子。”
崔知意听着，还是有些不解。
“赵家跟刘家为何愿意白白担了这恶名？这可不是小事，传出去于两家名声不好。”
名声这东西太重要，楚家落到这般田地，却被人用儿女婚嫁之事来夺取仅剩的祖产，传出去可不是好事，遭人唾骂都是有可能的。
“自然是有别的好处给他们，楚家流放之前到底是留了些东西，用这些东西换两门亲事是好事，况且刘家跟赵家都是不错的亲事，阿宴媳妇你看到了，是个孝顺勤快的，从未抱怨过，也没嫌我这把老骨头爱折腾，阿妤的夫君品行不错，待她不错，偶尔会带着阿妤和孩子回来看看我。”
“阿晋跟阿妤虽不是我亲生，可这些年留在我身边照顾伺候是他们，所以楚家的之前留的那些东西都给他们谋了个不错的婚事，这两处地契是给阿宴和他姐姐的，他姐姐不在了，就给阿瑜这孩子，他们相信你，你帮忙收着。”
崔知意看着手里两张地契，心情有些沉重。
她没想到的楚父为四个孩子都准备了退路，楚晋和楚妤的婚事，楚晏和楚晏姐姐的地契。
“你找个时间去刘家和赵家一趟，装作把地契买回来，到时候楚家族人问起，你就说是用你的嫁妆买的，是你的东西，跟阿宴无关，这样谁也没办法惦记这两张地契，咳咳……”
咳嗽声传来，崔知意立马起身上前，帮着顺气后倒了杯温水。
“弟妹说父亲入冬以来总是咳嗽受凉，又不愿去看大夫，这样可不行，该好好看看，好好养养。”
楚父摆摆手，声音难受地说道：“不碍事，这人上了年纪都这样，不是手疼脚疼就是头疼咳嗽，大夫看过只会说注意一下，没用。”
崔知意一脸的不满意。
“您说了不算，大夫说的才算，您必须看大夫，要不然儿媳无法跟相公交代，相公说当年流放到北境时父亲就是这样，生怕给他增加负担，病了硬生生扛着，扛着扛着成了老毛病。”
“您听儿媳的，至于银钱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您外孙可出息了，路上遇到大雪就在跆州停下，期间参加了一个诗会，得到人家杜老爷赏识，跟他认了亲，给了不少见面礼，阿瑜在路上就决定了，说他不能在您跟前孝顺，要留下一半给您，您外孙给您的钱，您可要用起来，若是为了省一点银钱耽误了身子，他是会伤心的。”
看到楚父舒展开来的眉眼，崔知意继续劝着。
“自从知道要来见您，阿瑜比谁都高兴，一路上都在担心您会不会喜欢他，刚才若不是怕您累着，估计他会继续缠着您，以前可没见过他这样缠着谁，可见非常喜欢您。”
“还有相公，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这些年最担心的就是您，若不是不能随意离开就任之地，早就回来看您了，他说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说什么也要回来看您。”
“为了相公，也为了很喜欢您的阿瑜，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咱们还要一家团聚呢，少了您可不行。”
“……”
崔知意絮絮叨叨说着，借着楚晏的口，借着小崔瑜的口，哄着老人家。
楚父不是个善于说出感情的人，楚晏也不是，就连小崔瑜都不是。
但她是。
她能面对穆母说出穆母最喜欢听的话，如今也能跟楚父说出他想听的话。
她看得出来楚父有些郁郁寡欢，眼睛里无神，像极了看不到希望一日一日熬下去的老人。
换成谁遇上楚家这些事儿，估计都会看不开。
即便是楚晏，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可心里害怕自己会辜负父亲的期待，怕自己会失败。
这一家子都是这样，不仅仅是父子俩，连楚晋和刘娴都是这样。
长久在这样的环境下，对一位老人来说很不好。
老人家心境若是不能看开，很难长寿。
房间里楚父嗓子不舒服，没怎么说话，都是崔知意不停说着。
说楚晏的事儿，说小崔瑜的事儿，说甥舅俩曾闹腾的事儿。
不管楚父知不知道，一股脑唠叨着。
伺候楚父的老奴看着异常精神的楚父，没有上去打扰。
就连楚晋刘娴夫妻俩听着屋里的热闹，也没有进去打扰。
“去多买点菜，再买些酒回来，今日父亲高兴，估计会小酌一杯。”
“知道，嫂子大老远来一趟，家里就麻烦你多看着。”
刘娴笑着点点头。
他们夫妻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楚晋出了家门匆匆走在街上，寒风吹来，吹得脸生疼。
他们跟楚晏不一样，他只在小时候过过好日子，却在十岁出头时遭遇最可怕的祸事。
父亲在牢里畏罪自杀，母亲看到父亲害了全族，气急攻心撑不住死在牢里。
他们兄妹一下子没了父母，还成了害了家人的罪人。
当时在京城的楚家只有三家，就是他爷爷生的三个儿子，其他族人都在祖籍或是其他地方，没有受牵连。
他当时不过十岁出头，出事时母亲抱着他们兄妹不停哭，说父亲害了大家，没脸再见其他亲人。
他母亲就这样不停说着不停说着，说他们一家都是罪人。
他的负罪感就这样一点点积累。
然后她母亲受不住死了，留下他们兄妹俩。
他看着本该前途无限的堂兄被牵连，饶是这样还在他父亲畏罪自杀之后努力为楚家减轻罪名。
楚家出事之后他在牢里待了好几个月，罪名是在春天定下。
他们被流放的那天天气很好，恰逢即将春闱，街上的人很多很多，天南海北的学子入京赶考，看着他们在衙役的驱赶下离开京城。
那些人的目光好可怕，他恨不得躲起来。
是楚晏这位堂兄走在最前面，昂着头，让别人看着那张脸，听着周围人议论的对象变成一个人。
从始至终，这位堂兄没有怨过他们，还在父母都死了之后照顾他们，在闲言碎语中一个人顶住那些噩梦般的目光。
流放之路上更是成为所有人依赖的对象，哪怕到了北境，依旧撑着照顾他们。
在北境的日子每一日都是煎熬，他们太害怕了，怕上战场的堂兄回不来，怕他们没有了依靠。
就这样熬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终于等来战争的胜利。
那天他就看着堂兄随着大军回京，然后在北境等啊等啊等啊。
赦免的圣旨最终传来，允许他们回祖籍。
那时他们抱头痛哭，觉得终于熬过来了。
可回到邠州才发现不是这样，这里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不是所有长辈都像楚父一样把他们当亲儿女看待，不是所有堂兄都像楚晏那样护着他们兄妹。
可他知道楚晏不会回来，要留在京城当官，要背负楚家的希望当大官。
他就这样被迫担负起责任，可他能力不足，很多时候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连亲事都要楚父提点。
偏偏楚父身体开始不好，记性开始混乱，经常以为楚家还没出事。
他很害怕，害怕连楚父都死了他会变得更可怜。
这让他一度看不见希望。
如今堂兄娶妻了，还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外甥。
他们身上好像带着希望，外甥很是活泼，嫂嫂看起来很瘦弱，可眼神中没有迷茫。
看着他们，他好像也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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