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正在认真瞧着学堂的几位女娃娃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到，下意识就要跑。
可逃跑的路被突然出现的崔知意堵住，她们想跑也跑不了，吓得挤在一起，怯生生瞧着崔知意。
崔知意看着吓到不行的几个女娃，视线落在唯一一个脸熟的孩子身上。
“你叫彩儿对不对，你不认识我了吗？”
叫彩儿的女娃听着温柔的声音，怯生生抬眼瞧着崔知意。
只见彩儿小脸皱着，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好在眼神里的防备没有刚才那样重。
“彩儿在这儿干什么呢？跟我说说好不好？”
彩儿看着笑得一脸和善的崔知意，小声说：“他们都在念书，我也想念书，但是祖母和娘亲不让，说没有女孩子上学堂的。”
崔知意看着彩儿，回想彩儿的娘亲。
没什么印象，倒是对她的祖母有些印象，是一位不喜欢丫头的夫人。
似乎是因为当时条件不好，彩儿的娘亲生下彩儿后就坏了身子，再也生不了。
而这位祖母眼看心心念念的孙子没了，儿媳妇也不能生了，直接放弃这一家，转头对二儿子好，因为二儿子生了男丁。
想到这里崔知意视线落在另一个小姑娘身上。
“你呢，是不是也想读书但是父母不让。”
小姑娘点点头：“我有好多哥哥弟弟，有五个，爹爹说哥哥弟弟要读书，让我乖一点。”
“还有我，娘亲生了小弟弟就不管我了，让我自己玩，我也想读书，不想玩。”
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双双向往的眼神，一个个不受待见的女娃。
对于流放之人来说这些女娃是负担，流放本来就没有家底，好些人自己都顾不上，生下孩子若是男孩，哪怕再辛苦也会养着，给予最好的。
可若是女孩，养大以后也会随便嫁一个男人。
流放之人若非遇上大赦，或是遇上贵人，是没有机会恢复自由身的。
流放之人本来就是罪籍，这些女孩运气好的话能嫁给这边驻守的士兵，运气不好可就不好说了。
——
“小姐，您还在想那些小姑娘的事吗？想也没用，她们从一开始就投错胎。”
崔知意没说话，心里憋得慌。
这些女孩子到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意味着什么，一些姑娘家到了一定年纪是要被送去军营当军妓。
除非有人护着。
岭南这边不是什么军事重地，避免了这样的遭遇，但是这些姑娘以后不会好过。
现在这些姑娘的命运可以说掌握在楚晏手里。
如何安置这些姑娘听楚晏的。
只是这些孩子还小，楚晏在这里待不了多久，除非帮助她们获得自由身，否则楚晏一走，这些姑娘的命运如何就要看下一任将领。
也就是说楚晏只能在任期护住这些孩子，三年任期一过，只能听天由命。
“奶娘，真的没办法吗？”
奶娘没说话，崔知意也不问了。
若流放之人有别的路可走，楚家就不会是这个地步，楚晏也不需要这么辛苦。
流放旨意是圣上所下，自然只有皇上可以让他们恢复自由之身。
楚晏可以给这些人帮助，除此之外帮不了其他。
若是她们家中长辈立了功，上报上去，圣上可论功行赏。
若是没人立功，她们就会跟着家人一起，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崔知意回到家，忙了好几天没回来的崔瑾正好回来，兄妹俩在门口碰到。
崔瑾一回来就看到亲妹脸上很沮丧的表情，三个多月没见，他又因为公务不在衙门，这会儿好不容易赶回来却看到这一幕，立马上前。
“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看着终于回来的兄长，崔知意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没人欺负我，只是看到安置院一些小姑娘眼巴巴在学堂外盯着，说父母对她们不好，没有自由，不能离开安置院，不能上学堂，她们问我是不是长大了就能跟我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们。”
说着崔知意想起楚妤，在邠州，楚妤留宿那晚她们睡在一起，她们聊了很多，聊到在北境的遭遇。
楚妤说她看到有跟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被拉去当军妓，说她去照顾过那些姑娘，看到过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面。
说这话的时候楚妤声音都是发抖的，还说若不是因为有父兄护着，怕早晚会死在那里。
流放的男子不是做苦力就是上战场拼命，而女子在那样地方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存在。
她一想到安置院那些小姑娘以后会经历那样的事情，就不敢再想下去。
崔瑾看着情绪异常的她，眼中闪过无奈。
“你这样可不行，太容易被别人影响，世上有很多姑娘跟她们一样，这是家族犯罪的代价，后代不管男女都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你帮不了她们，谁也帮不了她们，只有他们能救自己。”
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楚晏，能在绝境自救。
“想开点，咱们都是普通人，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咱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崔知意抬头瞧着他，摇摇头。
“想不开的，她们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她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要承担最可怕的后果，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难受。”
听到这话崔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太会安慰人，这会儿刚忙完，只想休息。
崔瑾打了一个哈欠，不说了，转身就去洗漱休息。
崔瑾走后，崔知意看着账本却算不下去，最后账本一放，开始抄写经书。
时间一点点过去，案桌上一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心情却没有平静下来。
继续写，不停写，直到手酸。
“小姐这是何苦呢，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您同情不过来。”
崔知意揉着手腕，无奈道：“我也不想，可我天生就是这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
话一出口奶娘不说话了，这性子可不就是从小到大没变过。
小时候遇上个装可怜的人就把为数不多的银钱给了，告诉她被骗了，她却说希望是被骗的，要不然那人一下子失去双亲太惨了。
遇到穿着破烂的乞儿偷了荷包，抓到后给人家买包子馒头，还给人家一些铜板以后买吃的。
若是坐马车出去，遇上个需要帮助的，立马让人停下马车。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京城治安好，就这种性子早就出事了。
本来还以为长大了，嫁人了，和离了，有不少阅历了，终于变得不那么心软了。
结果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会儿因为帮不了别人而难受，中午就喝了点汤，饭都吃不下。
“小姐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去问问姑爷，他能让周家和其他几家回京，说不定会有别的办法挽救那些小姑娘，姑爷外冷内热且有大智慧，而且他是过来人，脑子比您的脑子好使太多，您想不出办法，说不定他轻轻松松就能想出办法。”
崔知意想了想，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不太愿意这样做。
她其实很怕麻烦他，主要是她有时候真的很爱管闲事，这次闲事事关流放犯。
她若是提了，楚晏就知道她在意。
知道她在意，就会想办法替她解决。
说到底就是她招惹一些管不了的闲事，然后让别人解决。
感觉总是给他找麻烦。
“小姐若是想问姑爷就赶紧问，要不然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出去一趟几天不回来，到时候您就是想找他都找不到。”
“我想想。”
奶娘走了，崔知意开始在房间里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想。
这一想就想到晚上楚晏回来了，回来的楚晏直接去找崔瑾商量事情。
今天楚晏回来得有些早，加上崔瑾回来了，索性在大桌上吃。
吃饭时楚晏瞧见崔知意情绪有些低落，夹了一块鱼放进她碗里。
“尝尝这鱼，味道不错。”
崔知意看一眼楚晏，乖乖吃下，就是表情一直是那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有心事。
崔瑾看着她，没好气地说：“从小就是这副死样子，你跟那些小姑娘无亲无故，你又没本事帮她们，在这烦的吃不好有什么用。”
“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自己都有一堆麻烦事没解决，还有心情因为别人的事情自找麻烦。”
说着又望向楚晏，解释一番。
“她今天去了学堂，正好碰到安置院那些小姑娘，知道那些小姑娘没办法去学堂，没有自由，回来就是这副鬼样子，她小时候就是这样，我还以为她现在长大了稳重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你说她是不是自找麻烦，又不关她的事儿。”
崔瑾说着吃了一大口饭，脸上还带着气。
他是真生气，没见过这么自找麻烦的人。
崔知意被骂得也不还嘴，她兄长没少因为这事骂她，说她哪哪都好，就是喜欢自找苦吃。
她承认他骂得对，但是她知道错了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饭桌上有些安静，楚晏看看骂完后自己生闷气的崔瑾，再看看被骂后一副【你骂得对但是我不改】的她，没忍住笑出来。
“没什么好操心的，她们若是想读书就让她们读，不过是安排些座位的问题，至于她们的以后，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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