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材矮小，那袈裟极为宽大，穿在他身上，显得极为突兀。
没有理会诸佛，猴子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走过楼梯，走上楼顶云端，朝日升之处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后，猴子的耳朵动了动。
身边，多了一个和尚。
和尚丰姿英伟、相貌轩昂，他的目光，也随着猴子所望的地方看去。
“还记得吗？我们自东向西跋山涉水。自西向东时，却不过须弥之间便腾云而达！”半晌后，和尚幽幽道。
猴子沉默，良久的沉默。
任由冷风扑面，任由云雾掠过。
那一段岁月，是他最开心的时光。
尽管那和尚有些胆小怕事，尽管他经常被头上的紧箍困扰。
但那和尚，在对他好时，也是在真心对他好。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那头好吃懒做的蠢猪，也可以去嘲笑那憨厚的沙师弟。
尽管，最开始他被那头蠢猪的几句弼马温气的差点举起手中的棍子摔死对方。
但有一次，猴子偷偷跟在蠢猪后面，蠢猪跟一个妖怪自报家门的时候，说自己是齐天大圣的师弟。
那头蠢猪，说‘齐天大圣’几字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骄傲和傲娇。
自那时猴子就知道，蠢猪的‘弼马温’是故意在他耳边说的。
实则，蠢猪一直都把他当做齐天大圣。
“都是过往了！”猴子收起心中的回忆。
他现在是佛，是斗战胜佛！
“你可想过花果山？”和尚继续问道。
听到花果山这个词，猴子的身子猛然一颤，他的眼睛闪了几下，眼白之上有了一抹红。
不知是当初在炼丹炉内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心中有了什么感触。
“刚成佛时，去过一次。他们很好，生死簿上没了他们的名字，他们便不会老死了，于天地同寿，这样很好……很好……”猴子说着，眼睛慢慢湿润了。
“可是，当初花果山和天庭开战时，花果山的猴子可是死了不少啊。”和尚摇了摇头，“他们不会老死，但这世间有诸多的死亡方式，并非所有的死亡，都是寿元将至而死。
那些死亡的猴子，因没有在生死簿上，所以只能画作孤魂，飘荡在天地间，居无定所！”
“那样，也比死掉的好。生死由己，无尽的寿元，我给了他们，至于如何变强，我教不了。”猴子摇了摇头。
当徒弟的人，不见得可以做好一个师傅的身份。
“你当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那些和你一起称兄道弟的妖怪们，你当真……不想要再看他们一眼吗？”和尚继续问。
像是一阵刺一样扎进猴子的心中，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想，非常想。
可他，是佛，是斗战胜佛！
他为妖时，妖族猖獗。
他成仙时，万妖隐藏不敢祸乱。
他当佛时，佛陀受万万凡人香火！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你来这里，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吗？”猴子道。
之前，猴子想要跟和尚、蠢猪、老沙、白龙说一些话，随便什么话都好。
可今天，他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他很烦，烦这絮絮叨叨的和尚说一些伤心事。
和尚叹了一口气，他明白，猴子知道那些妖的下场。
只是，猴子故意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假装看不到。
可有些事情，看不到便不存在吗？
有些事，你不看，它依旧存在。
在你面前，在你耳边，在你心底，烙印于你的血肉骨髓中。
只是不在你眼里，仅此而已！
“你说过，如来骗了你。当初你跟我说仙佛都是骗子，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和尚继续说道。
猴子的面孔，又有些动容了。
当初他和如来那一战，当着漫天神佛的面。
如来说：我与你打个赌赛；你若有本事，一筋斗打出我这右手掌中，算你赢，再不用动刀兵苦争战，就请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宫让你；若不能打出手掌，你还下界为妖，再修几劫，却来争吵。
那一战，猴子心性不熟，被如来骗了。
他是输了，但如来却没给他下界为妖的资格。
这恨，他记了五百年。
后来，出了五指山，他还想着报仇。但猴子，始终是猴子。
哪怕会人言行人时，说到底也是猴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猴子怕了。
他想着等先把和尚送到西天，然后再顺势报仇。
到了西天后，他衡量过，自己不是如来的对手。
猴子也看的出来，如来，在防备着自己。
渐渐的，不知几何岁月后，猴子心中的恨，烟消云散了。
“我信了，如来蒙骗了你。”说着，和尚的眼睛，也红了，“当初刚走出山牢时，你说你要捣毁凌霄，你说你要搅乱西天，你说你要颠覆四海，你说你要降临地府。
现在，你还记得如来蒙骗了你吗？”
“你忘了，可师父信了。”
猴子，转过了身子，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和尚。
听着这个当初胆小如鼠的和尚，说着哪怕是他都被震惊的话。
他不明白，这和尚是不是失心疯犯了？
或者是？如来派过来试探自己的？
想想，又觉得不会有人这么幼稚。
“你当初可是如来的二弟子啊，他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吗？”猴子脸色平静，问道。
“那你呢？你可是我的大徒弟啊！”和尚说。
猴子愣了，愣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成佛了百年？还是千年？或者更久？
而他，当这臭和尚的徒弟，不过才十几年而已。
这和尚，当真转性子了？
“对了，我见过你师傅了。”见猴子没说话，和尚继续道，末了，他又道，“你第一个师傅，真正的授业恩师！”
顿时，被风沙迷住了眼。
有泪水从猴子的脸颊划过，他的心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鼻子酸酸的。
“他，他老人家还好吗？”半晌后，猴子才问道。
“他还在做自己所认定的事情，在你之后，他又收了不少徒弟。只是他说，那些蠢徒，都没有那猢狲有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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