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一人纵横

姒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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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6章 一傩千禁(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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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微是被后颈的灼痛惊醒的。

油灯的光透过窗纸渗进来,在床板上投出个歪歪扭扭的影子,像极了祠堂里那幅被虫蛀了的三清图。他伸手摸向脖颈,指尖触到片黏腻的湿意,凑到鼻尖闻了闻,是铁锈混着艾草的味道——这是师父给的安神符烧完后的气息,可符明明贴在床头,怎么会跑到后颈?

“玄微,该起了。”师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惯有的沙哑,却比往常多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天要去趟后山,采些‘醒神草’。”

李玄微应了声,翻身下床时,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是床底拖出来的半截红线,线的末端系着枚铜钱,铜钱的方孔里卡着片指甲,指甲泛着青黑,像是被水泡了很久。

这不是他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看向床头的安神符——符纸果然空了,只剩下半截烧焦的木符,符上画的北斗七星被人用墨涂掉了第四颗星,留下个黑洞洞的圆,像只盯着他的眼睛。

“发什么愣?”师父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盏马灯,灯光照亮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后山起了雾,再不去赶不上辰时的露水。”

李玄微把红线塞进袖袋,指尖触到袋里的硬物——是昨天帮张寡妇挑水时,她塞给他的糖糕,用油纸包着,现在已经硬得像块石头。他攥紧糖糕,跟着师父往门外走,经过祠堂时,瞥见供桌上的香炉倒了,香灰撒在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水”字。

“师父,香炉……”

“别管。”师父的脚步没停,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磨牙,“山里的东西,爱闹就闹去,只要不越界,随它们去。”

后山的雾比想象中浓,浓得化不开,走在里面像浸在冷水里,骨头缝都透着寒意。李玄微的道袍下摆被露水打湿,沉甸甸地坠着,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却只有白茫茫的雾,雾里隐约有个矮胖的影子,一晃就没了,像极了上个月淹死在井里的王屠户。

“师父,您看……”

“别看。”师父突然停住,马灯的光往前照,照亮前面的岔路,路中间蹲着个穿红袄的小孩,背对着他们,手里玩着串铜钱,铜钱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刺耳,“走左边。”

李玄微盯着小孩的红头绳,那绳子太亮了,在雾里像条活的蛇。他记得张寡妇说过,王屠户的小女儿就爱穿红袄,淹死那天头上就扎着这样的红头绳。小孩突然回过头,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手里的铜钱串断了,铜钱滚到李玄微脚边,其中一枚的方孔里,卡着片和他袖袋里一模一样的青黑指甲。

他刚要弯腰去捡,师父的手按住他的肩,力道大得像铁钳:“走。”

左边的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枝垂下来,像无数只抓挠的手。李玄微闻到股腥甜的味,像猪血混着烂桃花,他知道这是醒神草的味道,可往常采草的地方在右边,师父今天怎么偏要走左边?

“醒神草……”

“迁地方了。”师父的声音有些飘忽,马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得他的脸忽阴忽阳,“上个月山洪冲了老地方,新长出来的,才够劲。”

李玄微没再问,他看见师父的袖口在滴血,暗红色的,滴在地上,立刻被雾里的什么东西吸走,地上只留下个细小的黑洞。他想起袖袋里的红线,悄悄摸出来,往地上一扔,红线落地的瞬间,突然绷直,像钓到了什么重物,线的末端在雾里剧烈挣扎,发出“呜呜”的哭声,像个小孩。

“没用的。”师父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古怪的回音,“山里的东西,缠上了就是缠上了,除非……”

他的话没说完,前面的雾突然散开块,露出片空地,地上长满了醒神草,草叶是诡异的深红色,根须在土里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蚯蚓。空地中央有棵老槐树,树干上缠着圈粗麻绳,绳子上挂着七个纸人,每个纸人的脸都画得歪歪扭扭,眼睛却格外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采吧。”师父把马灯递给他,“要带露水珠的,越多越好。”

李玄微蹲下身,刚要拔草,就看见草叶上的露水在动,不是滚动,是在眨眼,密密麻麻的,全是眼睛。他手一抖,醒神草突然从土里钻出来,根须像蛇一样缠上他的手腕,冰凉滑腻,带着股腥甜的味。

“师父!”

师父没回头,他站在老槐树下,仰头看着纸人,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的手在解树干上的麻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麻绳解开的地方,树皮裂开道缝,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树干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像在烧什么东西。

纸人突然动了,七张歪脸同时转向李玄微,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细碎的声音,像在说什么,又听不清。缠在他手腕上的根须突然收紧,勒得他骨头生疼,他看见根须里裹着细小的骨头,白森森的,像小孩的指骨。

“师父!它们……”

师父突然转过身,脸上全是血,不知道是从哪里弄的,他手里举着个纸人,纸人的脸被他抠烂了,露出里面的稻草,稻草上缠着根红头绳,和王屠户女儿的那根一模一样。“它们饿了。”师父的声音笑嘻嘻的,血顺着下巴滴在道袍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玄微,你说,给它们喂点什么好?”

李玄微突然想起袖袋里的糖糕,他猛地掏出来,往地上一扔。油纸散开,硬邦邦的糖糕滚到老槐树下,纸人们的眼睛突然亮了,根须一样的细线从纸人手里伸出来,缠住糖糕,飞快地往回收。

就在这时,雾里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李玄微回头,看见雾里的水面上漂着个东西,黑沉沉的,像口棺材,棺材盖没盖严,露出点红袄的边角,和纸人身上的红一模一样。

“是王屠户家的丫头。”师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嘴里嚼着什么,咯吱咯吱响,“上个月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块糖糕,和你这个一样硬。”

李玄微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看着手腕上的根须渐渐松开,根须里的小骨头掉在地上,化作点点绿光,钻进醒神草里。草叶的颜色淡了些,不再是诡异的深红,露水也不再眨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叶尖上。

“采吧。”师父又说,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沙哑,好像刚才那个满脸是血的人不是他,“辰时快过了。”

李玄微哆哆嗦嗦地拔了一把醒神草,用草绳捆好,刚要起身,看见老槐树的树洞里有东西在动。他凑过去看,洞里铺着层干草,干草上躺着个小孩的布偶,布偶的脸被人用墨涂了,身上穿着件小小的道袍,道袍的后颈处,用红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微”字。

是他小时候丢的那个布偶。

他刚要伸手去拿,师父突然一脚把树洞踹塌了,泥土和石块把布偶埋了起来。“山里的东西,别碰。”师父的声音冷冷的,“尤其是那些看着眼熟的。”

回去的路上,师父走得很快,李玄微跟在后面,总觉得身后的雾里有什么东西在追,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像光着脚踩在水里。他不敢回头,只能攥紧手里的醒神草,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手,凉得像冰。

经过祠堂时,李玄微瞥见供桌上的香炉被扶起来了,香灰重新堆得整整齐齐,上面插着三支香,香灰笔直地往下掉,落在地上,拼出个“火”字,和早上的“水”字凑在一起,像个没写完的“灾”字。

回到道观,师父把自己关在房里,说要炼药。李玄微把醒神草晾在院子里,刚转身,就看见门槛上坐着个小孩,穿件红袄,正低头玩着串铜钱,铜钱的方孔里卡着片青黑的指甲。

是后山雾里的那个小孩。

“你是谁?”李玄微的声音发颤。

小孩抬起头,脸还是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他指了指院子里的醒神草,又指了指师父的房门,最后指了指李玄微的后颈。李玄微摸了摸,那里又开始发烫,比早上更疼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它快出来了。”小孩的声音尖尖的,像用指甲刮玻璃,“你师父在炼的药,不是给你安神的。”

李玄微突然想起师父房里的药味,以前是苦的,今天却带着点腥甜,和后山醒神草的味道一模一样。他又想起师父嚼东西的咯吱声,想起树洞里的布偶,想起那个漂在水面上的棺材。

“你胡说!”

小孩突然笑了,黑洞洞的眼睛里流出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滴,滴在门槛上,冒出白烟。“我没胡说。”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以前也有眼睛的,后来被你师父挖走了,泡在药罐里,说能治他的眼疾。”

李玄微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师父的眼睛,总是红红的,像是常年害眼疾,却从不见他滴眼药水,只知道天天熬药。他还想起去年冬天,师父房里的药罐翻了,药汁洒在地上,他帮忙收拾时,看见罐底沉着个东西,圆滚滚的,像颗珠子,上面还连着点血丝。

“你是……王屠户的女儿?”

小孩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突然站起身,红袄的下摆扫过门槛,露出底下的脚——根本没有脚,裤腿空荡荡的,像两个通了风的竹筒。“他要醒了。”小孩的声音越来越远,人也渐渐变得透明,“你后颈的东西,是他放进去的,用你的血喂了三年,就等今天……”

小孩的话没说完就消失了,雾一样散在空气里。李玄微的后颈突然疼得像被火烧,他跌跌撞撞地冲进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从镜匣里拿出铜镜。

铜镜里的他脸色惨白,后颈的皮肤红肿着,隐约能看见个青黑色的印记,像条小蛇盘在那里,蛇头正对着他的后脑勺,像是要钻进脑子里。

这不是安神符能烧出来的痕迹。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事,那天他发了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师父说他中了邪,用祖传的法子帮他驱了邪,还说以后每年都要在后山采醒神草给他安神。从那以后,他的后颈就时不时地发烫,师父说是正常现象,是邪气没清干净。

现在想来,哪里是邪气,分明是师父在他身体里养了什么东西。

房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药罐掉在了地上。接着是师父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李玄微握紧铜镜,指节发白,他想去看看,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

他想起小孩的话,想起那个漂在水面上的棺材,想起树洞里的布偶。他突然明白过来,师父房里炼的药,根本不是治眼疾的,也不是给他安神的,而是……

房外的咳嗽声停了,接着是脚步声,一步一步,很慢,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响,和去后山时一样。脚步声停在他的房门外,然后是师父的声音,笑眯眯的,和在老槐树下时一模一样:“玄微,开门啊,师父给你熬了好东西,喝了它,你后颈就不疼了。”

李玄微死死抵住门,后背抵着门板,能感觉到外面的人在推门,力道越来越大,门板“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他看见门缝里塞进点东西,红红的,像是块布,仔细一看,是块红袄的边角,上面还沾着点湿乎乎的东西,腥甜腥甜的,和醒神草的味道一模一样。

“玄微,快开门啊。”师父的声音更近了,好像就在门板后面,“你看,我把王屠户家的丫头带来了,她的眼睛熬的药,比以前的都管用,你喝了,就能和她一样,安安静静的,再也不用疼了……”

后颈的疼痛突然到了顶点,李玄微觉得有什么东西真的要钻出来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铜镜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摔出条裂痕,裂痕里的他,后颈的青黑色印记已经张开了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像是在笑。

门外的推门声越来越响,门板上的裂痕越来越大,他能看见师父的眼睛,红红的,死死地盯着他,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影子的后颈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像条刚睡醒的蛇。

他突然想起小孩的话:“它快出来了。”

它是谁?是后颈的东西?还是……

门板“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门板裂开的瞬间,李玄微看见师父的眼睛里爬满了红线,像无数条细小的血丝拧成了绳,绳的尽头缠在他自己的瞳孔上,把那点可怜的眼白勒得只剩窄窄一圈。师父的手里确实提着个红袄的影子,影子的脖子歪成个诡异的角度,脑袋在胸前晃来晃去,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只露出只抓着师父手腕的手,手指关节处泛着青黑,指甲缝里卡着点泥土——和他袖袋里那片指甲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看,多乖。”师父把红袄影子往门缝里塞,影子的身体像纸糊的一样,被挤得变了形,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头发丝透过裂缝钻进来,像细小的蛇,往李玄微脚边爬,“她以前总爱哭,现在好了,熬成药引子,就再也不会闹了。”

后颈的灼痛突然变成了钻心的痒,李玄微伸手去抓,指尖刚触到皮肤,就摸到个凸起的东西在动,像条刚蜕皮的小蛇,顺着脊椎往上爬,爬到后脑勺时,突然停住,像是在试探着要往脑子里钻。

“别抓。”师父的声音从裂缝里渗进来,带着种黏腻的甜,“它怕疼,你越抓,它越急着出来。”

李玄微猛地后退,后腰撞在桌角,桌上的油灯被撞翻,灯油泼在地上,火舌顺着油星子往门缝爬,照亮了师父脚边的东西——是双小小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鸳鸯,只是鸳鸯的眼睛被人挖掉了,留下两个黑洞,洞里塞着团棉花,棉花正在慢慢渗出血水,把鞋面上的红染得更深。

是王屠户女儿的鞋。上个月出殡时,张寡妇还念叨过,说这双鞋是她连夜赶绣的,本想等丫头过了端午穿,没想到……

火舌舔到师父的裤脚,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依旧往裂缝里塞红袄影子。影子的头发被火燎到,发出焦糊的味,李玄微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头发,是无数根缠在一起的红线,线的另一端缠在师父的手腕上,红线被火一烧,突然绷直,把师父的手往门缝里拽,师父踉跄了一下,眼睛里的红线突然暴涨,像要从眼眶里喷出来。

“孽障!”师父的声音终于变了调,带着气急败坏的狠,“死了都不安生!”

他另一只手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红线。红袄影子失去牵引,像片落叶似的飘落在地,被火舌一卷,瞬间燃了起来,火苗里浮起张小孩的脸,眼睛还是两个黑洞,却对着李玄微眨了眨,像是在示意他快跑。

李玄微趁机抄起墙角的扁担,死死抵住门板。扁担是老松木做的,上面还留着他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符咒,此刻被他压得咯吱作响,木缝里渗出些淡黄色的汁液,带着股松脂的清香,这味道一出来,后颈的痒意居然减轻了些。

“玄微,你要反了不成?”师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种陌生的尖利,“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吃穿,教你本事,你就这么对我?”

李玄微咬着牙不说话,他看见门缝里的红线正在重新凝聚,像群被惊动的蚂蚁,顺着门板的裂缝往上爬,爬过的地方,木头立刻变得乌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蛀空了。他想起师父房里的药罐,想起罐底那颗带血的珠子,突然明白过来——师父哪是在治眼疾,他是在养蛊,用死人的眼睛养的“血线蛊”,而自己后颈的东西,恐怕是更厉害的母蛊。

“师父,你到底在养什么?”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三年前我发的高烧,根本不是中邪,是你把那东西种进我身体里的,对不对?”

门板外的动静突然停了,红线也不再往上爬,像被冻住了似的。过了半晌,师父的声音重新响起,这次没了尖利,也没了沙哑,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毛:“玄微,你还记得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李玄微的心猛地一沉。他爹娘死得早,师父说他们是上山采药时摔死的,尸骨无存,只找回来半块染血的玉佩,现在还挂在祠堂的供桌上。他对爹娘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娘总爱穿件青布衫,袖口绣着朵小小的兰花。

“他们不是摔死的。”师父的声音里带着种诡异的笑意,“是被山里的东西拖走的,就在采醒神草的老地方。那东西喜欢吃活人的心,尤其喜欢吃带灵气的,你爹娘是修道的,心最干净,自然成了它的点心。”

李玄微握着扁担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小时候夜里总做噩梦,梦见爹娘被困在个黑漆漆的洞里,洞壁上长满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每次惊醒,后颈都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吹气。

“我养的这东西,是专门克那怪物的。”师父的声音又近了些,好像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它以你的精血为食,等养到辰时三刻,就能从你后颈钻出来,到时候我带着它去找那怪物报仇,既能为你爹娘雪恨,又能让你摆脱这隐患,多好。”

红袄影子燃烧的焦糊味里,突然混进股熟悉的腥甜,比醒神草的味道更浓,像是有人在往门缝里泼血。李玄微低头,看见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液体里漂着些细小的骨头渣,和后山醒神草根须里的一模一样。

“你骗我!”他想起树洞里的布偶,想起那具漂在水面上的棺材,“你根本不是要报仇,你是想用我后颈的东西,换那怪物的什么好处!”

门板外的师父突然不说话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像头被惹恼的野兽在蓄力。后颈的痒意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凶,李玄微感觉那东西已经爬到了天灵盖,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响起“嗡嗡”的鸣响,像是无数只虫子在飞。

他瞥见地上摔裂的铜镜,裂痕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后颈的青黑色印记已经蔓延到了耳后,形状像朵正在绽放的花,花瓣上隐约能看见细小的纹路,和祠堂里那幅被虫蛀的三清图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那不是什么怪物,是师父画的符咒!他在自己后颈养的,根本不是什么克敌的利器,是被符咒炼化的邪祟!

“师父,祠堂里的三清图……”他的声音发飘,“是你故意让虫子蛀的吧?那些虫洞连起来,就是你画在我后颈的符咒,对不对?”

呼吸声突然停了。过了一会儿,师父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种彻底撕破脸皮的冷:“既然你都猜到了,那就别怨师父心狠。你爹娘的心头血,加上你的三年精血,再配上王屠户家丫头的眼睛,这‘血符蛊’才能成气候,那怪物说了,只要我把成了气候的血符蛊给它,它就把你爹娘剩下的骨头还给我,让他们能入土为安。”

李玄微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幅画面:爹娘被绑在老槐树上,树洞里钻出无数只虫子,钻进他们的胸口,师父就站在旁边,手里举着张黄符,符上的图案和他后颈的印记一模一样。这画面来得太突然,清晰得不像幻觉,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塞进他脑子里的记忆。

“是你!是你把我爹娘交给那怪物的!”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你根本不是我师父,你是那怪物的帮凶!”

“哐当”一声,师父突然用什么重物砸在门板上,门板的裂缝又大了些,露出师父半张扭曲的脸,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红线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像两只爬满了蚂蚁的核桃:“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肯配合,那我就只好……”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外面传来张寡妇的声音,带着哭腔:“李道长,不好了!王屠户他……他把自己吊在后山的老槐树上了!”

门板外的师父浑身一僵,眼睛里的小黑点突然乱了阵脚,像被泼了热水的蚂蚁。李玄微趁机用肩膀顶住扁担,往门后挪了挪,后背抵住墙角的药箱,药箱里装着师父平时炼丹用的朱砂和符纸,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药箱里摸出一把朱砂,狠狠往门缝里撒去。

“啊——!”门板外传来师父的惨叫,像是被烫到了,“你敢用朱砂泼我!”

朱砂遇血,立刻冒出白烟,门缝里的暗红色液体开始冒泡,发出“滋滋”的响声。李玄微听见师父踉跄后退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脆响,像是个瓷瓶摔碎了。

“李道长,你没事吧?”张寡妇的声音更近了,“我刚才看见你从后山跑回来,身上全是血,就跟了过来,王屠户他……”

“滚开!”师父的声音里带着痛苦和愤怒,“别管我的事!”

外面传来张寡妇的惊呼声,接着是“扑通”一声,像是她被推倒了。李玄微趁这个空档,用扁担撬开门板的插销,猛地拉开一条缝,看见师父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捂着手腕,手腕上的皮肤被朱砂烧得通红,掉在地上的是个瓷瓶,里面的黑色液体洒了一地,液体里泡着些圆圆的东西,正是他小时候在药罐底看见的那种,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是眼睛!真的是人的眼睛!

师父的红眼睛突然转向他,里面的小黑点已经聚成了团,像两颗腐烂的桑葚。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李玄微扑过来:“既然你不肯听话,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挖了!”

李玄微下意识地关门,却被师父的匕首卡住了门缝,刀刃离他的脸只有寸许,寒光里映出他自己扭曲的表情。后颈的血符蛊突然剧烈挣扎,他感觉天灵盖像是要被顶开,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阴风,吹得地上的黑色液体泛起涟漪,涟漪里浮现出无数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师父。师父的动作突然僵住,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它……它来了……”师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没说要现在交蛊啊……我还没准备好……”

李玄微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去,只见院子里的月光突然变得惨白,惨白的光里站着个高大的影子,影子没有脸,只有团黑漆漆的雾气,雾气里伸出无数只手,手里都攥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的颜色各不相同,有鲜红的,有暗红的,还有颗是灰黑色的,像是已经腐烂了很久。

其中一只手朝着师父伸过来,手里的心脏是灰黑色的,上面插着半块玉佩,玉佩的形状和祠堂供桌上的一模一样——是他爹娘的那块!

师父吓得瘫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不是说好等血符蛊成了气候再……”

黑影的手突然加快速度,抓住了师父的肩膀。师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往黑影里拽,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眼睛里的小黑点纷纷钻出来,飞向黑影的雾气里,像是在投降。

李玄微趁机关上房门,重新插好插销,后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颈的痒意渐渐退去,那东西好像又缩回了脊椎里,只是留下一阵麻木的刺痛。

外面传来师父最后的哀嚎:“我给你找了更厉害的血符蛊……比李玄微的好……你放过我……”

接着是张寡妇的尖叫,然后是一阵咀嚼声,像有人在啃骨头,持续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下去。院子里的月光恢复了正常,惨白的光变成了柔和的银辉,洒在地上,把那些暗红色的液体照得像摊融化的朱砂。

李玄微瘫在地上,盯着门板上的裂缝,裂缝里的月光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黑影走了没有,也不知道张寡妇怎么样了,脑子里乱得像团麻。

他想起师父的话,想起爹娘的样子,想起后颈那随时可能钻出来的血符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什么选择,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被师父、被黑影、被这山里的一切操控着。

地上的铜镜裂痕里,他看见自己的眼睛里也爬进了几个小黑点,正在慢慢往瞳孔里钻。后颈的麻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灼痛,比早上醒来时更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了个身,准备再次爬出来。

院子里突然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是个小孩在笑,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从门缝里钻进来,缠在他的脚踝上,像条冰凉的蛇。

他想起王屠户家的丫头,想起那个红袄的影子,想起她在火里对自己眨的那下眼。

笑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门板后面,有人正贴着缝往里看。

李玄微慢慢抬起头,看向门板上的裂缝。裂缝里的月光突然暗了下去,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那东西的轮廓很圆,像是只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影子的后颈处,血符蛊的印记正在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牙齿,像是在对着门外的眼睛笑。

门板裂开的瞬间,李玄微看见师父的眼睛里爬满了红线,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虫在蠕动。师父的手里攥着个陶碗,碗里盛着暗红色的药汁,药汁表面浮着层油光,油光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红袄的小孩,正对着李玄微招手。

“喝了它。”师父的声音像是从陶碗里发出来的,带着湿漉漉的回音,“喝了,你后颈的东西就不会疼了,还能帮你看清山里的东西,多好。”

李玄微猛地后退,后腰撞在桌角,桌上的铜镜晃了晃,裂痕里的影子突然变了——后颈的青黑印记已经完全睁开眼睛,那是只竖瞳,瞳仁里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片缩小的蛛网,蛛网的中心缠着个小人,正是树洞里那个穿小道袍的布偶。

“它在吃你的魂魄。”铜镜里突然传出个细细的声音,像是那个红袄小孩,“三年前你发烧,不是中邪,是它在啃你的三魂七魄,你师父喂你的药,都是掺了我的指甲灰,让你保持半醒半睡,好让它慢慢吃。”

李玄微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想起三年来的每个夜里,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吹气,后颈的灼痛总在子时最烈,而师父总在那时敲门,端来一碗温热的药汁,药汁里总有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和今天陶碗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胡说!”他抓起桌上的油灯,油洒在地上,火苗“腾”地窜起,照亮师父的脸——师父的嘴角在流血,不是刚才的暗红,是鲜红的,像是刚咬开了自己的舌尖,血珠滴在陶碗里,药汁突然泛起泡沫,泡沫里浮出细小的牙齿,密密麻麻的,像醒神草根须里裹着的那种。

师父突然笑了,笑声震得门板的裂缝更大,他手里的陶碗倾斜,药汁顺着裂缝流进来,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有东西在动,是些半透明的虫子,长着人的指甲,正朝着李玄微的方向爬来。

“你看,它们多喜欢你。”师父的手从裂缝里伸进来,指甲又尖又黑,像涂了墨,“这些都是被我治好的‘眼睛’,它们会帮你看清真相——你以为张寡妇的糖糕是白给的?她男人去年上山采药,摔死在老槐树下,魂魄被树精缠住,我帮她收了魂,她才答应每年给我供糖糕,给树精当点心。”

李玄微想起张寡妇的男人,确实是去年没的,当时都说他是失足,可张寡妇那天来道观时,眼睛红肿得像桃,手里攥着半截染血的道袍,正是师父常穿的那件灰布道袍。他当时以为是张寡妇太伤心,没留意那些细节,现在想来,那血迹根本不是摔出来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

“还有王屠户,”师父的声音越来越兴奋,指甲在门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偷偷往井里投毒?那井水连着后山的醒神草,草被污染了,我养的东西就长不大,他这是断我的活路!所以我只好请他女儿来做客,她的眼睛干净,养出来的虫子最肥……”

后颈的竖瞳突然剧烈收缩,李玄微感觉魂魄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他眼前发黑。他看见铜镜的裂痕里,布偶的四肢正在被蛛网勒断,断口处渗出金色的光,光落在地上,化作点点火星,将爬来的指甲虫烧成了灰烬。

“它在保护你。”红袄小孩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从铜镜里传出来的,“布偶里塞着你的本命魂,是你娘生你时求的护身符,那东西吃不掉它,就只能慢慢啃你的散魂。”

李玄微的娘在他出生时就没了,师父说她是难产死的,只留下个布偶,说是从娘的怀里找到的。他一直把布偶当宝贝,去年弄丢时还哭了好久,师父说山里的精怪爱偷小孩的玩意儿,帮他找了几天没找到,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竟被藏在树洞里,还成了本命魂的容器。

“你娘……”李玄微刚开口,就被师父的笑声打断。

“你娘?”师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肩膀直抖,陶碗里的药汁溅出来,落在地上的指甲虫立刻疯长,变成了半尺长的怪物,拖着指甲在地上爬行,“她哪是什么难产死的?她是被我钉死在老槐树下的!谁让她想把你带走?这孩子是我选中的‘容器’,怎么能让她带走?”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李玄微的脑子里,他想起娘的牌位,师父一直不让他祭拜,说女人死在道观不吉利,牌位被锁在祠堂最里面的柜子里,钥匙由师父亲自保管。他还想起小时候夜里总听见祠堂有哭声,师父说是风声,可那哭声太像女人的呜咽,尤其是在他后颈疼得厉害的时候。

“你撒谎!”李玄微抓起桌上的油灯,朝着裂缝里的手砸过去,油灯在师父的胳膊上炸开,火苗瞬间窜起,师父发出凄厉的惨叫,手猛地缩了回去,留下几道焦黑的印记。

门外传来陶碗摔碎的声音,接着是师父的咒骂,夹杂着指甲虫被烧死的“滋滋”声。李玄微趁机搬过桌子,死死抵住门板,桌腿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痕迹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后颈的疼痛减轻了些,竖瞳的光芒渐渐柔和,铜镜裂痕里的布偶停止了挣扎,断口处的金光重新凝聚,慢慢修复着被勒断的四肢。李玄微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皮肤不再滚烫,反而有点凉,像是敷了层薄冰。

“趁现在,快去找你娘的牌位。”红袄小孩的声音从铜镜里传来,带着点虚弱,“祠堂柜子的第三层,有块松动的木板,下面藏着你娘的头发,用头发擦后颈,能暂时压住那东西。”

李玄微犹豫了一下,看向门板,外面的动静小了,只剩下师父粗重的喘息,像头受伤的野兽在积蓄力量。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师父说的那些话虽然荒唐,却能和过去的疑点对上,尤其是娘的死,他一直觉得蹊跷,现在看来,里面藏着更大的秘密。

他从床底拖出根扁担,这是他平时挑水用的,结实得很。又把窗台上的艾草捆在扁担头上,浇了点灯油,做成简易的火把。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后窗——后窗对着道观的后院,院墙上爬满了藤蔓,藤蔓后面就是祠堂的后墙。

跳窗的瞬间,他听见门板被撞得“咚咚”响,师父的嘶吼声震得窗户纸都在颤:“玄微!你跑不掉的!那东西已经和你共生了三年,没有我喂药,它会啃光你的魂魄!你娘就是例子!她想拔了那东西,结果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李玄微的脚步顿了顿,后背冒出冷汗。师父的话像根毒刺,扎进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如果娘真的是因为拔那东西而死,那他现在反抗,会不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别信他的!”红袄小孩的声音急促起来,“你娘是被他钉在槐树下,用符咒困住了魂魄,那东西是他强行种进你身体里的,根本不是共生!你娘的头发能暂时切断他们的联系,等找到破解的法子,就能彻底把那东西取出来!”

李玄微咬了咬牙,不再犹豫,顺着藤蔓爬上院墙。站在墙头上,他看见后院的角落里,有个黑影正在蠕动,是些没被烧死的指甲虫,正顺着墙根往祠堂的方向爬,像是在执行师父的命令。

他点燃火把,朝着黑影扔过去,火苗落地的瞬间,指甲虫发出刺耳的尖叫,纷纷缩成一团,化作黑色的脓水。火光照亮了祠堂的后墙,墙上有个小小的气窗,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李玄微跳下院墙,贴着墙根跑到气窗下,气窗的栏杆已经生锈,他用力一掰,栏杆就断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夹杂着淡淡的檀香,是祠堂里供香的味道。

他钻进通道,里面很窄,只能匍匐前进,头顶的木板时不时滴下几滴液体,落在脖子上,凉丝丝的,像人的眼泪。爬了大约两丈远,前面出现光亮,是祠堂的光线从缝隙里透进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木板,从供桌底下钻了出来。祠堂里空无一人,供桌上的三清图被风吹得哗哗响,图上的神仙眼睛像是活了过来,正死死地盯着他。香炉里的香灰又堆成了“火”字,和早上的“水”字凑在一起,终于拼成了完整的“灾”字。

柜子就在祠堂的角落里,红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木头,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和师父道袍上的符咒一模一样。李玄微走到柜子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堆满了杂物,有破旧的道袍,有生锈的法器,还有几个陶碗,碗里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没洗干净的药汁。他按照红袄小孩的话,摸到第三层,果然有块木板是松动的,轻轻一抽就掉了下来,露出个黑漆漆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个小小的木盒,盒盖上刻着朵桃花,正是娘最喜欢的花。李玄微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有一缕头发,用红绳系着,头发已经有些发白,却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像是刚采下来的桃花。

除了头发,木盒里还有半块玉佩,玉佩的形状是个残缺的“微”字,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李玄微认出这是爹留下的玉佩,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师父说他是进山找药,被野兽吃了,只留下这半块玉佩。

“原来……”李玄微的手指抚过玉佩的断口,那里很光滑,不像是被野兽咬的,倒像是被人用刀切开的,“爹不是被野兽吃了。”

就在这时,祠堂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师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半边脸被烧伤,焦黑的皮肤下渗出红色的血珠,眼睛里的红线更密了,像张铺开的网。

“找到你娘的宝贝了?”师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手里握着把匕首,匕首上沾着黑色的液体,“可惜啊,太晚了,那东西已经醒了,就算用头发压住,也撑不了多久。”

李玄微猛地将头发攥在手里,头发接触到掌心的瞬间,突然发烫,像是有生命般,顺着他的手臂爬向后颈,在后颈的皮肤上形成个桃花形状的印记,竖瞳的光芒立刻黯淡下去,疼痛也随之消失了。

“你看,有用的。”他举起木盒,“我娘不是被那东西害死的,是被你!”

师父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狂:“是又怎么样?她不该反抗的!这山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每隔三十年,就要选个‘容器’,把老槐树的精魄种进去,这样山才不会塌,村里人才有活路!她非要护着你,就是在害所有人!”

李玄微想起村里的老人说过,后山的老槐树是神山,每年都要献祭,以前献祭的是牲畜,这几年却改成了“安神符”,家家户户都要去道观求符,贴在后颈上,说是能保平安。现在想来,哪是什么安神符,分明是师父用来监视“容器”的工具。

“王屠户的女儿,张寡妇的男人,都是因为发现了你的秘密,才被你害死的!”

“他们是自愿的。”师父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王屠户欠了赌债,我帮他还了,他才把女儿送给我;张寡妇的男人早就想跑,是我帮她留了人,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呢。倒是你,”他的目光落在李玄微手里的木盒上,“你娘的头发确实有用,可惜,她的魂魄还被我锁在老槐树下,只要我一声令下,她就会变成最凶的厉鬼,亲手掐死你。”

李玄微的心脏骤然收紧,他想起小时候夜里的哭声,原来真的是娘的魂魄在哭。他突然举起木盒,朝着师父扔了过去,师父侧身躲过,木盒摔在地上,头发散了出来,在空中飘了飘,突然朝着祠堂的供桌飞去,缠在三清图上。

三清图的神仙眼睛突然爆发出金光,金光中浮现出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穿着件桃花袄,正是李玄微想象中娘的样子。女人的手里握着把桃木剑,剑尖直指师父,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是你娘的残魂!”红袄小孩的声音从铜镜里传来,李玄微这才发现,铜镜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带在了身上,“她的头发里藏着残魂,遇到三清图的阳气,就能暂时显形!”

师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连连后退,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不可能……”他的声音带着恐惧,“我明明用符咒锁死了她的魂魄,怎么会……”

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桃木剑的光芒越来越盛,祠堂里的符咒开始燃烧,柜子上的符咒烧得最快,化作黑色的灰烬,被风吹得四散。师父的道袍也开始冒烟,上面的符咒一个个消失,露出底下的皮肤,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无数条虫子要钻出来。

“啊——”师父发出凄厉的惨叫,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身体不断抽搐,皮肤下的虫子撞破皮肤,钻了出来,是些长着人眼的指甲虫,密密麻麻地爬了一地,朝着李玄微的方向涌来。

女人的桃木剑一挥,金光扫过地面,指甲虫纷纷化作脓水,发出“滋滋”的响声。师父的抽搐越来越厉害,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像个刚出生的婴儿,皮肤变得越来越黑,最后竟化作了一棵小小的槐树苗,苗上缠着红色的符咒,符咒正在被金光灼烧,发出刺鼻的气味。

李玄微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一片空白。女人的身影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可指尖刚触到他的头发,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了。

“玄微……快跑……”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不舍,“山里……不止他一个……”

话没说完,女人的身影就彻底消散了,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三清图里。供桌上的“灾”字香灰突然炸裂,化作无数火星,落在槐树苗上,树苗发出“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断口处渗出绿色的液体,像是树的血。

祠堂的门被风吹得大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后山的方向传来阵阵狼嚎,比往常更凄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李玄微捡起地上的半块玉佩,塞进怀里,又把娘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收好,攥紧了手里的铜镜。

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师父变成的槐树苗虽然断了,但根还在地里,谁知道会不会重新长出来?娘说山里不止师父一个,还有其他的东西,是什么?是老槐树的精怪?还是其他像师父一样的“容器”守护者?

更重要的是,后颈的东西只是被暂时压住了,它到底是什么?和老槐树有什么关系?爹的另一半玉佩在哪里?他失踪的真相又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李玄微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祠堂。门外的院子里,那些被烧死的指甲虫尸体正在融化,化作黑色的液体,渗进地里,留下一个个细小的黑洞,黑洞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在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后山的雾又浓了起来,比早上更甚,已经蔓延到了道观门口,雾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磨牙,又像是树枝被什么东西折断了。

李玄微握紧了怀里的玉佩,朝着雾里走去。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他知道,必须走下去——为了娘的嘱托,为了爹的真相,也为了弄清楚自己后颈的秘密。

雾里的“咔嚓”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走来,脚步声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他的后颈又开始隐隐作痛,竖瞳的光芒透过皮肤,在雾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影子的形状很奇怪,像是棵巨大的槐树,树枝上挂着无数个纸人,每个纸人的脸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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