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栩背着手站在她身后，看她擦掉口脂，“江雨翊离开前，可留下什么话？”
“殿下，臣妾在您眼前，何时离开过？”江雨翊离开的那天，好像没说过跟这个太子有关的话。她留下的话，还是跟前几次一样，让她谨慎，要她成为江雨翊，而不是扮演江雨翊。
她透过镜子去看身后的人，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你再想想。”
语气舒缓冷淡，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怎么回答。
她看着他走去床榻边，隔着朱红纱幔扫了一眼窗外，他突然转身，正好跟她对上了眼，她没躲避，直直地看他，他面上早没了笑容，脸仍然是红的。
他对她说了一句，让她再次心惊的话，就推门出去了。
“好好的桂花糕，可别浪费了。”
等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她连忙奔至床榻边，摸了几下，愣是没摸到被她丢进床底的桂花糕，桂花糕被他拿走了？什么时候？她明明一直看着他的，他是怎么拿到的？
她扶着床沿慢慢坐下，后背早已发热，渗出些薄汗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李元栩单独会面，也不是第一次跟他对话，今天为什么会露出破绽，因为桂花糕么？她笑了，被江雨翊说中了，她厌恶的桂花糕，或许是她最大的破绽。眼泪从她发红的眼睛里流出来，还未流到下颌，已被她用力擦去，她咬紧嘴唇，双手交握，才把这突然而来的情绪逼回去。
天还未亮，红烛早已燃尽，只剩断了的黑色烛芯在金色的烛台上。她硬撑了一夜，这会儿撑不住睡过去了。
她才睡着没多久，半夜出去的李元栩回来了，他不再穿着喜服，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袍，长袍外面是一身曳地黑色披风，他的头发略有些乱，散散地披在身后。
他轻手关好门，就朝床榻那里看，床榻上的人睡着了。他脱下黑色披风，轻手放在桌上，还未走近床榻，就听到她在说话。他以为她醒了，没再往前走，细细听，才听出她说的什么。她说她好喜欢桂花糕。
他往前走了一步，床榻上的人没有动静，他继续往前走，走到床榻边，她仍然在说那句话。
他细细去看那张脸，她的脸上带着笑，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真的是江雨翊？他又重新从她的额头看起，看至下巴，看不出任何破绽。他伸手想去摸她的脸，手还未触到，床榻上的人睁开了眼。
“殿下，这是要吓臣妾？”
说话的人，脸上一点惊吓的神色都没有，很是淡定，一点都不像刚醒来的人。
李元栩轻咳了一声，手朝她的头发摸去，“爱妃的头发上有碎屑。”
她眼都不眨地看他把伸出去的手收回，藏至身后。
他确实是诓她的，手里没证据，才想着这会儿来。她轻手掀开被子，下了床，准备向他行礼，他却摆了摆手，让她回去躺着。
她也就乖乖回去躺着，闭着眼等了有一会儿，床边的人未挪开一步。他这是要跟她比耐性？她又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动静。这僵局还得她来打破。
她张开眼，对上的是一张笑脸，这人不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吧，腰不酸吗？
“殿下，可还有其他事？”
“细细看了一下你的脸，跟平日有些不一样。”
“哦，是嘛？”她边说边摸着脸，极自然地起身下床，再快步跑到梳妆台旁，她对镜子看了看，回头笑着问他，“殿下，您什么时候见过我刚睡醒的样子？”
江雨翊未施粉黛又只穿里衣的样子，他确实未见过，“刚刚不就见过。”他撩开衣摆坐在了床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也见好就收，梳了一下头发就回到床上。她没立刻躺下，只是坐在里边，看着他的背。他穿的挺单薄的，应该也是才睡了没多久，她还想着怎么叫他上床比较得体，那人已经上床了，很是顺手地掀开被子躺下了。
他的那双冷眼，一看就让人胆寒，这下闭上了，她才敢细细瞧，他的侧脸挺好看的，像远山，五官也显得比刚才和善，之前的红晕没了，现下是白皙的，就着灯光，还有些清透。
他的皮肤很光滑，她想起摸他脸的触感，突然又想去摸了，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祖宗要是醒了，估计又得盘问她了。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抬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了。
她一躺下，身后的人，嘴角上扬，眼睛闪着光。身旁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江雨翊在哪儿找的人？又是什么时候教她的？教了多久？嘴严，又会随机应变，当个替身可惜了。
江雨翊到底去哪儿了？他想了多次，依然想不出。
这么久，他丝毫没有察觉，以为她配合着，必然会事事以他为主，不打招呼，擅自安插替身，她想做什么？眼下有什么事非得她亲自去做？
他朝里翻了个身，她背对着他，睡得很是坦然，口风这么紧，威逼没用，利诱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没多久，院子里开始有脚步声，虽然轻，他仍然听得到。
身旁的呼吸声很有节奏，起初轻而舒缓，而后短且急促。被子安安稳稳地盖在她身上，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她本该放的地方，她实在睡得踏实，一点都不像时刻待命的替身。
他往床头挪动，就着枕头靠着，被子滑到腰上，他没去理，看着身旁的人，身旁的人没有动静。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软，跟江雨翊的差不多。
“爱妃，醒醒。”
她依然没动，他去摇她的肩膀，她这才悠悠翻过身来，眼睛半张不张的，挂在身上的浅色披衫从她肩上滑了下去，露出白皙的半肩来。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肩上，她肩上确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位置跟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动摇，眼前的人，真的是江雨翊？
半眯眼的人，此刻完全张开了眼，浅笑着看他。
她难道回来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出异样来。莫非他离开后，真的江雨翊回来了？
“殿下，您昨夜离去前说的话，臣妾有些不明白。您让我别浪费桂花糕，可臣妾只是将桂花糕暂时放在床底下，并不是扔了它。您一走，臣妾马上去找了，却没找到，这桂花糕八成被床底下的小东西吃了，这样并不算浪费啊。”
她颇认真地看他，被她这样一看，他也不好再去看她的脸，他偏过头，帮她把挂在手臂上的披衫拉了上去。
“可爱妃不是最爱这桂花糕吗，被小东西吃了，不可惜吗？”
“殿下，臣妾虽爱，但也愿意分享。”
“爱妃雅量，不知爱妃这雅量能惠及他人吗？”
“殿下何意？”
“本王也喜这桂花糕，想让爱妃吃这桂花糕时想到本王，给本王送一些来。”
“当然可以。”她笑着一口应承，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门外的汐月问候他们，她只得先放下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汐月推开门来，院子外的宫人们陆续进来，各自端着马上要用在他们身上的东西。早先她已经适应了，但现在这样一通下来，她还是觉得不自在，尽管江雨翊已经让她排练多次，被人伺候，从头到脚，仿佛自己是一头被人圈养的马。
她去看李元栩，他的神态如常，眼神还是冷冰冰的。刚才说那一通话的人，跟现在的这个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他的余光像是瞟到她，她立马看向别处，屋里的窗子全被打开，外面的光亮得很，这样的春日跟家里的春日，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们穿戴整齐后，屋里来了几个嬷嬷，嬷嬷们的来意，她是清楚的。早在李元栩来之前，她就把江雨翊准备好的血涂在被褥上。
江雨翊走前给了这血，说是夫妻之礼后床上会留下的，她问江雨翊为什么，江雨翊的脸红了，偏过头咳嗽了一声，还是转过脸来，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跟她解释。血是从女人身上流出来的，可以说是女人受伤了，但伤口从外面很难看出来，很可能是下身撕裂所致，至于撕裂的原因，可能是对方动作过激，可能是对方技巧不够，也可能是对方让女人太过紧张，身体没有完全放松。
江雨翊解释完，塞给她一本图册，她打开图册一看，一下子明白了江雨翊的话。
昨夜李元栩不留下来，也不预备这些，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去做。江雨翊和他之间早有约定，这个约定是什么，江雨翊没有明说，她现在懂了。就跟她和江雨翊的约定一样，她也不是不能跟第三人说起，不管这第三人是谁。
“从今以后，忘掉郑慕昔，你就是江雨翊，当朝宰相千金，未来的太子妃。知道你不是江雨翊的人，这世上只有我一人，连你最亲的人郑慕离也不能告诉，如果他知晓，你们就离死期不远了。不管将来谁质疑你，用何种手段，你都不能承认，能保护你的，只有江雨翊的身份。”
“我选你，看中的不只是跟我极为相似的外貌，还有你对目标的执着，以及你同白纸一样的身世，最重要的，还是你明白，除了自己，什么人都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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