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在陈意浓手下吃了板子的事没多久就传的人尽皆知，玉燕更是喜不自胜，等到打发偎翠探知沈氏身子骨有所好转，便主动上门来探视。
“夫人，许久不见，您身子可还好？”
要说玉燕心里头也是看不起素来懦弱的沈氏的，但有徐姨娘这个前车之鉴，在陈意浓跟前，玉燕乖顺又恭谨，礼数倒是做的一点不差。
“好多了，这些日子劳烦你好好照顾郎君，我跟徐姨娘身子都不爽快，院子里就剩你一个好好的无病无灾，你该担起责任来才是。”
沈氏靠着靠枕，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玉燕闻言有些动了心思，却又不敢确定：“夫人，您的意思是？”
此刻陈意浓只在外头绣花，屋子里只剩沈氏谭嬷嬷，并玉燕偎翠主仆四个，沈氏看了眼偎翠：“我的意思自然是你好好伺候着郎君，莫要让他移了性子，谭嬷嬷，去拿药来，给姨娘调理身子。”
内宅里头话本不必说的太通透，谭嬷嬷领命取药，沈氏爱怜的目光落在玉燕脸上：“你面若桃花，当真是养得不错，我记着偎翠原先就是个会调理的，如今看来她在你身边十分尽心，我便放心了，给你的药是给夫君吃的，于夫妻双方都有好处，原先我就子嗣艰难，靠着这味药，才有了浓姐儿，你如今年轻，更是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妾身自然晓得回报夫人，偎翠本就是夫人的人，不如让她今日留在夫人这里，她这些日子有几道新做的药膳，我吃着不错，倘若能对夫人有益，也是我的福分。”
陈家子嗣单薄，后院里的自然想着尽快怀个孩子，沈氏这份礼物可算是送到玉燕心坎上，此刻说话也就诚心许多，沈氏并不推辞。
“也好，既是如此，你今日便留下来吃饭吧，等晚上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妾室能留在正院吃饭已是莫大的荣宠，玉燕欣喜谢过，两人说了会儿话，谭嬷嬷就带着药回来，沈氏以让偎翠调养之名暂且留了偎翠在屋子里问话，又领人细致妥帖的请玉燕去吃茶。
“妾身见过姑娘。”
玉燕春风得意，才出门就撞见从侧厅出来透气的陈意浓，连忙屈膝行礼，陈意浓看她如今脸上那股轻狂收敛，就晓得她许是有些长进，不免起了利用她的心思。
“姨娘快快起来，偎翠好好的怎么被留在里头了？”
两人坐到侧厅吃茶说话，陈意浓问起偎翠，因着她是未出嫁的姑娘，玉燕说来龙去脉时就挑拣了些姑娘家能听的，其他的避而不谈，但陈意浓上辈子早就嫁过人，凭着蛛丝马迹倒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沈氏冷了心肠不待见陈祯，如此扶持玉燕，陈意浓倒是乐见其成，谈话言语间就透出几分亲近，还送了对迎春花攒心玉对簪给她，颜色新鲜不说，原是沈家送来的节礼，自然是好东西。
玉燕得了好处，说话也就更坦诚些:“说来也怪，妾身同徐氏如今一块住着，从那位姑娘吃了亏之后，徐氏院子里似乎时不时有些哭泣痛叫的声音，常常在半夜，妾身浅眠，被吓醒几次，原以为是那位姑娘心里不舒坦，谁知道细细去听呢，声音又太嫩，不像那位姑娘的声，打发人私下探寻过几回，什么也没查到。”
“竟有这事？莫不是姐姐心情不好在院子里打骂小丫鬟？”
陈意浓笑着吃了口茶糕，漫不经心问着，这几日月红迟迟未回，她打发人问过，月红并未回家，怕谭嬷嬷担心因而只是私下找寻，如今玉燕这么一说，她不免要怀疑徐姨娘。
“不像，说出来不怕姑娘您笑话，妾身在徐氏手底下当丫鬟的时候，也时常吃她们两母女的打骂，但她们下手有分寸，万万不会折腾出那样的动静来。”
玉燕摇摇头，自己又细细琢磨着：“不过如今那位姑娘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性子变了也是有的。”
她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意浓暗暗使了个眼色给素鸳，素鸳心领神会，转身从后头绕了出去。
“如何了？”
等到月上中天，陈意浓亲自打发人去送了玉燕回屋，素鸳也就回来了。
“徐姨娘那边本就不是铁桶一个，奴婢稍稍找了个二等丫鬟就问了出来，说是确有其事，许多丫鬟都听的清清楚楚的，只是从来不见有丫鬟受伤的。”
素鸳帮着素秋给陈意浓拆发卸妆，细细回禀，陈意浓还要再问，谭嬷嬷却打起帘子进屋来。
“姑娘，夫人有些惊悸，见不着您睡不着，安神药也吃了，竟是不顶用，还请您过去看看。”
陈意浓看了眼明显还有话要说的素鸳，转过头对谭嬷嬷笑到：“我这就过去，有劳嬷嬷了。”
因她就住在碧纱橱内，过去十分方便，也就松松披了外衣，谭嬷嬷令点了小丫鬟跟着伺候，却把素鸳素秋两个留在碧纱橱里头。
“娘，我过来了。”
陈意浓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氏面色惨白，额上还有惊悸所出的汗水，她亲自拧了帕子来替沈氏擦拭，沈氏却从被褥里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陈意浓的手腕。
湿冷粘腻的让陈意浓心惊。
“浓姐儿，今晚留下来陪母亲睡吧，咱们母女两个能如此相处的日子，也不多了。”
沈氏虽然怯懦，但在陈意浓面前如此还是头一回，加上陈意浓也担心沈氏惊悸，只能将素鸳的事情暂时往后缓一缓。
她脱了鞋袜钻进被褥，母女两个温热的身躯接近依靠，沈氏像小时候带陈意浓睡觉似的轻轻搂着陈意浓，那双疲惫而温柔的眼睛在衬衣宁看不见的地方浮现出极为深沉的哀恸。
“浓姐儿，来日一定要好好的，母亲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轻声呢喃，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话语，谭嬷嬷走进屋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满是坚韧与沉静，原本新生出的火苗，在她手下。
“噗”的一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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