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春雷响，春雨瓢泼，又是一年科举时候，去年这时，陈意浓还在陈家等着沈衡的消息，而如今沈衡却要做这次科举的主考官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
陈意浓一早起来帮沈衡打点，科举向来是朝中势力逐鹿之地，新的进士就等于新的势力，沈衡如此年轻尚无根基，官位也不够大，只是个侍讲，但此番科举过后，那些新科进士都要称他一句老师。
“都收拾好了，你安心。”
约莫半个月前开始，请沈衡出门吃酒的帖子就如雪花般飞来，哪怕是楚王也明里暗里示意陈意浓替他帮帮忙，只不过陈意浓视若无睹。
开玩笑，她家这位也是个太子爷，虽然在世人眼里已经去世，但也是要势力的。
两个人吃过饭，陈意浓就送沈衡上了马车，作为主考官，他也是要留在考场几天几夜回不来的，这厢两人才分别，陈意浓拧转身子，扬起笑容：“去把林妹妹请出来，咱们进宫。”
想必现在林相也琢磨着怎么从新科进士里吸纳人手，这档口捅他一刀，不知道能流多少血？
“你如今终于舍得来看本宫？”
陈意浓领着林小娘子进宫，容涓姑姑笑呵呵的看着在萧后跟前，再看看萧后舒展的眉眼，容涓姑姑开始由衷怀念起那位早夭的惠明太子。
若是太子爷还在，想必有太子妃就该如此吧。
“哪有舍不舍得，总得先忙完了事情再来找您，说来……”
陈意浓狡黠一笑，凑去萧后耳边细细将林小娘子的事情说出，萧后笑容渐渐收敛，神情也略显严肃：“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我问过林小娘子，长公主那位驸马的确犯了这事儿，林相知而不报，甚至连腹中的胎儿也是林相亲手给她灌药弄下去的。”
陈意浓捡了个遍地锦绣墩坐下，笑容恬淡：“虽说臣妇同长公主的确是有些龃龉，可跟林相之间还是干干净净的。”
她目光澄澈，倒也大大方方承认她是为报复长公主，只是连带林相，萧后略作沉吟便应下：“容涓，替我戴凤冠穿朝服，咱们去乾德宫。”
这厢科举方毕一次巡场，沈衡回厢房稍事歇息，同位考官的林相恰巧也掀帘而入，日头倏尔一暗，很快又明亮起来。
“下官见过文仲公。”
沈衡起身行礼，以林相得的公卿封号称呼，疏离意味十足，林相却似没听出一般，笑着摇摇手：“朝堂上我忝居你前，如今考场上却要以你为先，虚礼大可不必，这时候过来，是有事相商。”
“礼不可废，至于事情，定当尽力而为。”
沈衡回话回的滴水不漏，林相笑容骤然转淡，近乎笃定似的：“我家幺女失踪，沈侍讲愿意帮着寻人吧？”
他那双曾看穿不少政敌心思的眼睛此刻望着沈衡，沈衡神色不改，坦然以对：“此事去寻大理寺，亦或者京兆尹均可，区区侍讲，实在爱莫能助。”
林相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外头却突然传来密集整齐的脚步，呵斥声好似平地起春雷：“奉旨捉拿罪臣林齐民，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他原本和煦的神情变得惊疑不定起来，去看沈衡时，却只看见对方含笑端起一盏茶，似在送行。
“妩婧，你好大的胆子！”
审问就在乾德宫，天子狠狠将一沓状纸砸在长公主面前，陈意浓陪着林小娘子坐在暖阁屏风后，看着眼前情景，满足的挑起唇角。
若不是那驸马爷愚蠢，先将林小娘子安置在京郊庄子，有孕后瞒不住长公主才送走，这会儿怎么也不能这样快人赃俱获。
她的视线落在林小娘子那张秀美脸庞上，看见对方脸上有克制不住的兴奋，便挪开视线，看着丹墀之下：林相，好戏开场，您什么时候来？
长公主跪在地上，看着白纸黑字桩桩件件，越看越心寒，越看越害怕，她抬头看着如今已经是九五至尊的兄长，平生头一回产生茫然。
她为什么能跋扈到现在？
只是当年一饭之恩罢了，可如今这位是天子，不是当年被庶出皇子欺压到连饭都吃不上的太子殿下了。
“父皇！”
就在这个时候，陆舟匆忙赶来，陈意浓坐在海棠春色檀木大背椅上，纨扇掩唇，笑的眼波流眄：今日可真是大戏开场，他要收拾的三个人竟都在，不知道陆舟要怎么救下这位长公主？
“无诏进宫，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天子眼神凌厉，虽未大发雷霆，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已然死死压来，陆舟顷刻就出了一脖子冷汗，他尽可能将头低下：“是王妃有孕，儿臣忘乎所以，因此失态，还请父皇责罚。”
坐在暖阁的陈意浓几乎要笑出声，这无理手确实下的好，怀孕，当真是极好的借口，林小娘子却有些看不透，凑来跟陈意浓低声请教：“姐姐，他这为的是什么？难不成怀孕就能脱罪？又不是那个毒妇有孕。”
“到底是天子的孙子，再加上这位长公主素有圣眷，如今又逢喜讯，为不伤人和，原本死罪就变成活罪，重罚就成轻罚，轻罚就轻轻揭过，至于那孩子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的？随便找个借口流产就是。”
林小娘子本想说宫中有太医有御医，断不能轻易蒙骗，但又想到跪着的是瑞王，买通几个太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的脸色便陡然灰败下来，陈意浓拍拍她的手宽慰：“不碍事的，林相的事情还没出来，哪就这么容易能落幕的？”
林小娘点点头，转眼就看见那穿着朱红官袍，玉带梁冠的熟悉身影走来，手掌便攥的死紧，连身子也微微僵直着前倾。
她想看的更清楚一点，那个狠心到用自己跟自己腹中胎儿性命做交易的父亲，此刻落到如此境地，脸上是否会有些许悔恨？
然而林相只是目不斜视的进殿，叩头，口称万岁，哪怕是跪着，也身姿笔挺，好似当真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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