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政翰那句“不敢妄下结论，请圣上决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轻，却足以让所有有心人看清了风向。
那些世家官员，面面相觑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卢太师……这是撒手不管了？
顺德帝端坐龙椅，沉声道：“边军助饷堂，利在边关，功在千秋。些许细则，着户部与抗戎商会共议章程，报朕御览。此事，不必再议。”
“不必再议”四字，为这场持续了多日的朝堂之争画上了休止符。
刚出大殿，几位性急的世家官员便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将卢政翰请至一旁廊柱的僻静处。
“太师！”
一位官员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焦灼，“今日朝上，您为何……那边军助饷堂成了铁板钉钉，我等日后岂不是要处处受那抗戎商会掣肘？”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周氏虽倒，但我等世家同气连枝，根基犹在。您若态度强硬，陛下未必不会有所顾忌，您那句‘请圣上决断’，实在是……长他人志气啊！”
众人目光灼灼，都盯着卢政翰，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至少是一句安抚人心的硬话。
卢政翰目光扫过众人，脸上并无被质疑的恼怒，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诸位同僚，非是卢某不愿力争，实在是……周氏的前车之鉴，血迹未干啊。”
他顿了顿，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后怕，“陛下雷霆手段，清算周党时何曾手软？如今圣意已决，锋芒正盛，我等此时硬碰，无异于以卵击，本官不敢不慎，不敢不惧啊。”
这番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让围着的官员们瞬间心凉了半截，他们看着卢政翰，眼神从最初的期盼，逐渐变为惊愕，最后化为浓浓的失望。
有人忍不住在心中嗤笑：害怕？当初扳倒周作儒时，你卢政翰手段何其狠辣凌厉，剪除周党羽翼时可没见半分犹豫！怎么如今对上龙椅上那位，就变得如此胆小如鼠？
回想起周作儒掌权之时，他们这些世家官员是何等风光？
几乎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皇权旁落，皇帝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需要供奉起来的吉祥物。
这才过了多久？周氏一倒，原以为隐忍多年的卢政翰是扮猪吃虎的枭雄，能带领他们重振世家声威，没想到竟是个只敢把刀捅向自己人，对上皇权就腿软的窝囊废！
“卢太师，您……”
那官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众人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卢政翰，不堪大用！
卢政翰将众人的失望与盘算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他并不在意这些“盟友”如何想，乱局之中，保全自身、壮大家族才是第一要务。
就在大宁朝堂暗流涌动之际，北戎方面也传来了新的消息。
此前担忧北戎会借机耍赖、拖延甚至反悔的情况并未出现，几次关于钱粮交接的事务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原因是境内下了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大雪，牛羊冻死无数，急需粮食过冬，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节外生枝。
而且顺德帝还得到一个消息，有周氏余孽逃至北戎，若大宁皇帝有兴趣，北戎愿意协助“捉拿”，但需要大宁用一批紧急的粮食来交换。
这个消息很快被呈报至顺德帝。
“周雪芙竟然带着昶儿跑到了北戎去……”
顺德帝口中喃喃，不由得想起那个对他分外亲近的孩子。
顺德帝沉吟片刻：“周雪蓉……她如今在北戎处境如何？”
“回陛下，周氏倒台的消息传到北戎后，周雪蓉这位大妃已是名存实亡。她昔日能在北戎后宫立足，全靠母族周氏的势力支撑。如今周氏这棵大树已倒，她在北戎大汗眼中便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听闻她如今处境颇为艰难，北戎大汗留着她，恐怕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待价而沽，用来与我大宁交换些好处。”
顺德帝闻言，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挥退了左右，独自在御书房内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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