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奇怪，木衍神魂消散，但世界却还未坍塌，于是下来查看。”
见叶漓没吭声，闫?便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之后又忙不迭想起，木衍之前与叶漓深交。突然说明这个消息，许是担心他为这个世界所担忧，闫?罕见补充一句。
“神明的生死虽关联其下世界，但这世界例外，暂无危机。”
“还贴心解释，可不像你。”方垣感叹。
闫?一个眼神都未给方垣，说完之后便收回视线。
方垣啧啧两声，对叶漓调侃：“听你先前的描述，莫不是你伤了他的心，于是离开。结果回到神殿，痛苦之下直接神魂消散？”
“跟我什么关系？”
叶漓知道严枫安消散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反驳方垣：“不是你向来与他交好？”
“那我可真可怜，交好的同事死了，还要被你们怀疑~”
方垣打量此时的叶漓，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意味深长的叹息两声。
叶漓懒得鸟他，正准备跟闫?说话，他却先一步开口了。
“我下来的其二原因，是查世界未崩坏的原因，是否彻底关联。若未彻底关联木衍，后续也好交由其他的创世神暂为管辖。”
闫?浅色的眼眸轻微转动，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光芒。
瞳孔的方向转向叶漓，倒映出叶漓在听完闫?说完的那一段话时，对方的脸上露出的一丝慌乱的表情。
闫?好似没看到一般，自然的看向别处，继续说下去。
“木衍先前与世界是密不可分的，但我前不久查询发现，他在缓慢的，自我进行剥离世界的权限，让它们以独立的个体存在于混沌之间。直到前不久，他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世界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这种行为，相当于在自己剔自己的肉。
得因为什么缘故，这样狠得下心，一点点的剥离自己身上的肉。让木衍一个创世神，亲手剥离自己一手创建的世界？
叶漓不理解这种行为，一边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他直截了当：“他脑子被方垣夹门了？”
方垣上前，否认：“哎，这种自我情愿的事情，可别扯上我这个清白的人。”
闫?没理会两人的拌嘴，继续自己的叙述。
“木衍这种，倒是千古头一遭。不过对后续的开展工作，做了一件不错的剥离，能让我们省一堆事。然而我们方才落地，就感觉到这片区域的异常。在你来之前，我们查看了这一带的灵气脉络。除了意料之中的人魂，还找到了点出乎意料的东西。”
“……什么东西？”
“记忆。”
“记忆？”
“对。”闫?点头，随手往空中抓起一团，放在三人中间的区域：“记忆被人为以实体的形式，留在这片空间内。”
他抓取的那圈空气，在他放手的瞬间，自原地转化为一团雾气。
半透明的白色雾气凝聚在半空中久久不散，内有画面一点点的飞过。然后不过片刻，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融于雾气之中，看不见。
叶漓张了张嘴，想起先前所看见的画面。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幻境的前提是，以个人意识内的记忆，人物特性来进行幻想。而且这种东西只针对个人，每个人所看见的都会不一样。
可这些年来的他来说，又不住的想要去幻想，幻想那些是否就是自己丢失的记忆。
叶漓神游的期间，闫?不知做了什么，原先那些漂浮在周围的零碎记忆在三人之间缓慢的变为实体。随着周围的光点凝聚，慢慢的变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女人神色温和，站在三人之间，微笑着。
叶漓认出女人，就是一直在幻境内出现的人。
方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歪头打量叶漓，像是要从他的表情内发现什么端倪。
方垣挑眉：“我们的神使大人，对于他方才说的，有什么新见解吗？”
叶漓微微抬眼，目光锁定在两人之间，直截了当，“没有。”
既不是自己的记忆，那只能是别人想要塞给他的记忆。
为什么要塞给他？
与其废这个功夫，不如直接找一个空白的壳子。
左右无人记得，到时候将这些丰满而鲜活的记忆片段放进去，再演上几场戏，不就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然后，最重要的问题。
这女人是谁？
见女人现身，闫?收回施法的手。
他余光留意着叶漓与方垣的变化，缓声开口：“周围一直都是细碎的片段，唯有这女人出现的模样最为清晰。想必是有人不断的剥离自身记忆，将其留在这里，再重新以自己忆海为复制。”
其实不用他说得再怎么清楚，能做出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没几个。
方垣问：“这女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叶漓道。
不管木衍当初做这些是出于什么心理，行为。现在他也在试图查看这些记忆，且不止一次。他供出木衍，自己到时候被查，更加麻烦。
方垣明显不信，道：“怎么会不认识呢？在我们来之前你应该都看过了。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些好事情？”
叶漓转动视角，道：“关于这边的情况，我也是前不久刚刚知晓内情。千年以来困在此地的人太多，修仙者不在少数，各种各样的灵气堆叠，挤压形成不一样的小空间。”
对于叶漓这样，像是以自证的方式急于副作用，看起来就显得奇怪了。
方垣说：“这个女的出现在这里可以说，这整片地区的出现，就是为了遮掩藏在空间内的这些碎片。“
叶漓礼貌提醒：“天境是三百年前的奇观，不知因何出现。”
方垣不被他绕进去，继续自己的询问：“你原先没有能力，现在也没有吗？我记得我前两天就将你的封锁解除了。”
叶漓神情僵硬一瞬，又立马恢复自然，不慌不忙的开口：“自然是忙着其他。”
“因为什么？那些凡人？”方垣听着他这些说辞，莫名觉得好笑，嘲讽道：“他们自己的因果你去掺和一脚干什么？走之前还在世界落个英雄的名声，留名千古？”
叶漓：“……”
方垣表情有些不太好看，转过头，语气严肃的说：“有调查过这边的人吗？”
“自然是有，但几乎是口述。”
叶漓说完之后，两方沉默了许久。
叶漓一直心里没底，面上虽不显，但多多少少还是在留意方垣的举动。
沉静一段时间之后，方垣忽的转向闫?，说：“怎么样？听了这么久了。”
闫?：“什么怎么样？”
方垣耸肩：“回答。”
闫?浅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观察叶漓的神情，良久，低下头说：“没说谎。”
这句话一落地，叶漓面上不显，心中却猛然沉下。
这句话落地，方垣周身的寒意随即消失不见，道：“哈哈，看来我的手法还是不错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亲昵的揽住叶漓肩膀，道：“左右记忆和能力都恢复了，我看不用继续待在这里，直接走如何？”
叶漓对这个世界没多大好心情，毕竟在第一眼看见严枫安的时候，就记起来一切。后面的时间，包括在上一个时间段的三百年，严枫安还搞出了囚禁那一套，他能开心就怪了。
所以眼下面对方垣的提问，他下意识是想要答应的。
但话到嘴边，却忽地想起那个附身在姜初身上的界灵的话。
木衍要是决心离开，为何还要嘱托界灵离开世界？
两方都离开，这个世界剩什么了？一堆框架自我生成，毁灭吗？
而且在它每谈及沈雾年或是余阳，它貌似，并不认识严枫安？
为什么会不认识？就算是变化了躯体，不至于连造物主都不记得。
想到这里，叶漓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无名的惶恐。
要是这个世界叶漓不走，剩的不就是他？
想到这里，叶漓猛然回神，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木衍他脑子被门夹了。
才剥离世界，才选择消散。
才在一路以来，放置这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画面碎片，像是在提醒什么。
而且他们辛辛苦苦找出来的转换空间的石头，其实也是画面的一部分。
那些画面出现的片段虽然不连贯，但想要连起来并不困难，甚至在这里面，还有叶漓极为熟悉的场景。
背后真正的原因，只能是，这些记忆原本就是属于叶漓的。木衍在试图引起这些记忆，而让叶漓想起什么。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重新塑造的躯体与记忆，对这些记忆早没什么反应了。
叶漓心中猛然一跳。
看来能让那位合伙方垣，将自己原先的身份直接毁尸灭迹，重新拟造新躯壳，新记忆，不是什么好过往啊。
看来得找到点线索，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得去找记忆重复出现的关键人物。
叶漓的脑海内飞快的划过一个人的面容，但消散的太快，快得他还未来得及抓住那是什么。
意识回神之际，他抬眼看向眼前的两人，不着痕迹的缓声开口：“不是还在找界灵吗？你不找了？”
方垣歪头：“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叶漓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拳，知道骗不了这个人。
真不甘心。
方垣只是人，为何有这么强的力量？
连残余的灵气都能敏锐的捕捉，而且是在未曾明显施法的情况下。
莫非这孙子真屠过世界，吞过界灵？
叶漓不信。
要真是这样，早进入罪界了，哪还能让他在这里蹦跶。
想到这里，叶漓稍稍放松了心情，说：“那它伙同人类毁灭世界，你不阻止？”
方垣不屑：“它再不济剜的也是自己的肉，谁疼谁知道。人类？早有立新规，谁尝试逃离，直接封号加重启。”
试两次他也不下套，只能选择放弃这个方法。
叶漓沉默一会儿，似是下定很大决心一般的开口说：“……这个世界我想再留些日子。你前两天不是说，可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思考。”
听到这段言语模糊的话，方垣眼神意味不明，一字一句道：“看不出来，你对这个世界挺上心的嘛。”
以为他要应下，叶漓正准备松一口气。哪知下一秒，方垣变脸，猛的将手穿过叶漓的身躯，硬生生的将他的神魂一并带离了叶漓的人躯。
“！呃……”
这具身体，当初就是严枫安为扶桑的神魂量身定做的。再加上融合在一起这么多年，魂魄到底还是和肉身所连接。
眼下被方垣这样猝不及防的，硬生生的给拽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扶桑感觉自己要分裂两半。
上次感受这种撕裂般的疼痛，还是刚刚苏醒那会儿，方垣以稳固躯体之名将他打了个好歹。要不是后面木衍开口说话，移开方垣的注意力，空出间隙让扶桑有机会反扑，真的要被一直打下去。
安稳太长时间，都快忘了疼痛的触感了。
他被方垣随意扔到地上的时候，还在不住的喘着气，轻咳了几声。
扶桑抬眼，正前方的叶漓已经倒地，两眼空洞的躺在地上，脸色竟比白石地还要惨白上几分。
沉默的时间，原本系在叶漓腰间的那支竹笛突然从衣服上掉下来，咕噜噜的滚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便不动了。
扶桑突然想起，落竹被困在原身内虽不能言语，但看能看得见，听也能听得见啊。
他转头去看方垣，见他视线转过来，脸色平和的开口：
“这人怎么办？”
“留在这里咯。”方垣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扶桑，揪着他的衣服，动作丝毫不客气的将他直接提起来。
“走，先去把界灵引出来，这里也好找下个人接手。”
离开的时候，扶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地面上的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什么地方走出了一个人，站在叶漓的身旁。还没等他看清楚，自己连同闫?方垣三人，已经到了丰都城内。
冬日的冷风总是带着刺入肺腑的寒意，仿佛要在一个呼吸之间，将整个人都身躯磋磨一番。
仅仅半天的时间，民众不知从哪里听到国主遭遇不测的消息。原先热闹悠闲，人群散步的集会变得一团乱，纷纷收拾包裹，像是要急着离开这里。
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但来不及去思索什么，方垣直接拉着他往城中去。
如银刀一般在耳边撕刮的风，融入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在耳边巨大的嘈杂声中，方垣的声音变得极为微弱，甚至扶桑专注的去倾听，只听见了前半段。
他说：
“木衍不是自我消散，是在神殿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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