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一脸疑惑，不过还是坐了下来。
赵烨盯着陆杨看了会，才开口。
“你老实与朕说，身子到底感觉如何？”
陆杨眼神一顿，难得看到皇上面色这般严肃，想了想，他微微摇头。
“臣感觉不太好。”
“是之前方神医的药方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撬开了陆杨的嘴，赵烨连忙追着往下问。
陆杨再次摇头，眼神无奈。
“皇上忘了？方神医早就说过这药会如何了，只是臣这身子还是差了些，并没有熬到方神医所料想的年纪。”
“可是因为你家中之事？”
赵烨并不好受，感觉所有事情都朝着一个方向走。
他提前知道了结局如何，可在这途中，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陆杨知道皇上想说什么，他笑了笑，语气十分平静。
“皇上，您要想开些，靖朝这么大，会有比臣更厉害的人出现，臣如今只是顺应天意罢了，该走时，就会走的，您别替微臣难过。”
赵烨本来还生气陆杨先前那几句话，可听到后面，什么气也消了。
他喃喃道：“朕那么多御医，也没用吗？”
陆杨不愿看皇上这样失神。
他考上进士之后，在翰林院里也没待多久，后面便被派到了皇上身边。
这么多年的相伴，一言一行也不尽是始于君臣之礼，到底还是有些情谊在的。
他像是妥协，也像是为了让皇上看清事实，温声道：“皇上，要不您让御医来给微臣看一看？”
赵烨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杨，“朕知道你是何意，但朕也不愿放过一丝机会。”
“来人！”
这一回，皇上喊得很大声。
于喜之前听到，进了一半又退了下去。
这一次，他连忙跑了过来，也是听出皇上的语气不对。
未等于喜询问，赵烨便大手一挥，“把所有御医都喊过来。”
“是！”
于喜不禁看了眼陆杨，连忙退下去安排。
陆杨低头，似乎感觉不到于喜同情的眼神。
御医们很快赶了过来。
在得知不是给皇上诊脉，而是给陆杨诊脉后，十几人都下意识松了口气，不过很快，这口气便又提了上来。
赵烨看着这些御医排着队给陆杨诊脉，又神色不安地走到一旁站定。
个个低着头，仿佛就怕他抽到询问一般。
他们这副模样，让赵烨心里提着的石头，直直地坠入深渊。
陆杨认真回答着御医们的问题。
等最后一个看完，又见他们低头沉默不语，面色慌张难看，便也懂了。
他轻笑出声，打破了这片让人窒息难受的沉闷。
“皇上，您可别生气，臣先前便与您说过了的，臣的身子如何，与御医们的医术无关。”
赵烨眼睛动了下，看了眼陆杨，随即看向那十三名御医。
“陆尚书的身子，还有得治吗？”
周围静默一片，十三名御医，无一人站出来回答。
“说话！”赵烨一拍御案，看向年纪最大的孟御医。
“你来说。”
孟御医低头走出来，因为有陆杨先前的话，他倒是还算镇定。
“回皇上，陆尚书的身子，其实内里已经，已经没得治了。”
他眼睛一闭，还是把话挑明了。
“啪！”
茶碗从上方飞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陆杨看了一眼，茶碗并不是对着他们扔过来的，而是扔在了一旁无人站着的地方。
皇上在发泄怒气，或者是不甘。
陆杨抬眼看向前面，见皇上脸色阴沉，估计也是因为他的话，此刻并没有开口骂人。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御医们，悄悄摆了摆手，提醒他们现在赶紧走。
可没有皇上的吩咐，孟御医等人压根不敢走。
陆杨无奈，看向赵烨。
“皇上，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孟御医他们都是无辜的，您让他们下去吧。”
赵烨眉头紧皱地看着陆杨，好一会，才哑着声音道：“你们下去。”
“是。”
孟御医等人感激地看了眼陆杨，连忙往后退。
直到他们退下，陆杨才再次开口。
“皇上，您这回总该相信臣说的话了吧？”
赵烨又气又难过，“你这语气，似乎还挺得意？”
陆杨笑了笑，“臣不是得意，只是怕皇上不信臣罢了。”
“这有什么好信的？”
赵烨骂道：“朕倒是希望你说的是假的。”
陆杨起身，面色也是轻松了不少。
似乎也是经过御医们的嘴，接受了什么事实。
他往前走了两步，拱了拱手。
“皇上，臣在您面前，向来不说假话。”
赵烨看着陆杨，没点头，“朕心里明白就行了。”
被陆杨这么一打岔，赵烨心里的悲意也仿佛消散了些。
他沉默片刻，道：“朕有事便让于喜去找你吧？”
陆杨点头，“朝廷上的事，皇上若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与臣说说，臣虽不是什么都懂，但好歹也能为皇上分分忧。”
赵烨听着陆杨这些话，摇了摇头，“你这身子，朕还让你操心作甚，朕说的是别的事。”
“别的事？”
陆杨不明白皇上还有什么事。
赵烨叹道：“难不成你要到死那天，朕才能见到你？”
“那倒也不是。”
陆杨笑了，“皇上若是想来找臣玩，臣也是可以奉陪的。”
赵烨好似也是接受了陆杨的身体问题，后面聊的话题，便要轻松欢快一些，并没有再继续询问陆杨的身体问题。
陆杨也是放下心，与皇上聊着聊着，不知怎地，便聊到了大皇孙身上。
八年前，皇上便立了大皇子为太子。
但朝廷上下，都知道大皇子的身体情况。
而那时，陆杨已经带了大皇孙快五年了。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真正想立的太子是谁。
赵煦今年二十四，不再是当年跟在陆杨后面的小孩了。
陆杨带了他十几年，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真正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见皇上问起他对赵煦的看法，陆杨倒也说了实话。
“大皇孙文采是够了，计谋手段也是可以，皇上若是想那个，倒是可以放些事让大皇孙历练历练。”
赵烨听着，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他顿了下，道：“刚好年底齐将军要带船队去罗使节那边，朕就让他跟着出去历练历练。”
“......”
陆杨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说的明白，竟是让大皇孙跟着出海船队出去历练。
不过，这确实也是历练。
齐宁前些年从云南调了回来。
负责出海一事，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出过海。
经验丰富了，大皇孙跟着，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这，陆杨便没有出声阻止。
两人聊了会，赵烨突然沉默下来。
就在陆杨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正在回想时，皇上开口了。
“你若是哪天有了感觉，记得派人跟朕说一声，朕会赶过去的。”
所有的一切轻松话语都是表象，皇上心里，到底还是一直想着这事。
陆杨眼角微红，却是笑了起来，“皇上，哪有人这样说的。”
他笑着笑着，在皇上沉默认真的视线中，慢慢停了下来。
“好，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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