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历城。
坐落在南河郡最北部的历塬上。
南河郡位于鹤南山以东，恒河以西，北接玉顶山，南临南岭，地貌多为高原沟壑。
其中最大的便数靠近南岭的南塬，南河郡城便坐落在那里，其次，便是北历城和南历城所在的历塬。
此时，北历城中早已乱作一团，陈清源在攻下北历城之后，他并没有做太多的停留，在将这里彻底搜刮了一遍之后，便急匆匆的越过生辰关，向西而去。
如此匆忙、如此急迫，可见隋唐给他留下了何等可怕的阴影。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他一路逃窜，就比如负责断后的李一根。
他本是玉顶山的土匪，在陈清源经过玉岭关时，加入了陈清源的队伍。
本以为跟着陈清源能吃香的，喝辣的，可谁知打下北历城后，陈清源竟然才停留了不过数日，便急匆匆的逃走了。
“永生教也不过如此。”李一根心中无比轻视，对于陈清源口中那骑着异兽的白发少年，他更是不屑一顾。
不过正好，陈清源走了，这北历城可就只属于自己了。
李一根为此兴奋的彻夜难眠。
当然，也有令他不爽的点，那就是同为玉顶山山匪的彭休，竟然敢聚众与自己作对。
“寨主，今天咱们的人又遭到了彭休袭击，死了四十多个兄弟。”城守府中，正在大口吃肉的李一根听到此话，顿时就火冒三丈。
“彭休这蠢货到底要干嘛？老子已经答应和他平分北历城，竟然还敢如此得寸进尺，来人，随我去，今天一定要灭了他。”
李一根出奇的愤怒，彭休麾下只有数百人，可硬是跟他这两三千人杠上了。
就在隋唐大军抵达北历城外时，城内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混乱。
一次又一次的浩劫，让城中百姓已经陷入了麻木，大部分青壮被陈清源裹挟着逃向了吉、祥二城，剩下的要么是故土难离，要么是存心求死。
“上官先生，李一根打过来了，大哥让我来护着您老人家出城。”
城西，几个手持刀剑的汉子，推开了一间私塾的大门。
此时私塾的讲台上，一个面有菜色的布衣老者，正手持书卷，侃侃而谈。
在他的座下，竟聚拢着数十学子，这些人同样手持书卷，神情认真，目光周正。
“多谢小兄弟，烦请回禀彭壮士，上官好问不走了。”老者放下书本，看着那推门而入的青年，神情淡然。
“上官先生，不可啊，那李一根嗜杀成性，平生最烦读书人，若他来到先生这里，必定不会留手啊！”
那青年急了，他往前赶了几步，但态度却依旧恭敬。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底下的那些读书人纷纷变了脸色。
“诸位听到了吗？那些贼匪要来了，老朽护不住你们了，若有人要走的，现在就走，若是留下的，恐怕就得陪着老朽一起死了。”
上官好问没有回答那青年的话，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学生。
私塾里有了片刻的安静，随着安静持续，气氛逐渐开始压抑，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羞愧的跪在地上，向着上官好问磕了个头，便以袖掩面，急匆匆的向外奔了出去。
有一就有二。
紧跟着此人之后，又走出来许多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一言不发，以袖掩面而去。
剩下的人里有人看不过眼，想要出声呵斥，却被旁边的人死死的拉住了衣袖。
“善见，你放开我，平日里哪个嘴上不是忠孝仁义，真到生死关头了，却个个做了缩头乌龟。”
“封闻，人各有志，我等同窗一场，共赴死难本也是一段佳话，切不可强迫他人。”颜善见心平气和的说道。
封闻性子刚强，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早已知之，所以，在他说话之前，便硬生生拦住了他。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私塾中的学生已经走了大半。
“还有人要走吗？”上官好问再次问道。
半晌，无人回话。
上官好问满意的点了点头，向颜善见和封闻投来了满意的一瞥。
此时，私塾里的学生只剩下了十几个。
“上官先生，您当真不走吗？”眼见上官好问的目光重新看向了自己，那青年再次开口确认道。
“我等读书修身，治国齐家，却未想天下兵戈四起，贪虐横行，小兄弟，既然你们不惧刀斧，也要守这一方安宁，老朽又如何肯独自逃走，若是逃了，那这些年的书岂不是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上官好问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淡然平静，尤其是说到最后几个字，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丝笑意。
“上官先生，你和我们不一样啊！”那青年见此，神情更加焦急。
“有何不一样，哦，是不一样，我老了，你们还年轻，其实该活下来应该是你们。”
“这世间有人蝇营狗苟，有人残忍好杀，但总要有人以身卫道，小兄弟，若书卷无法平定天下，那我们也不介意拿起棍棒。”
话音落下，上官好问转过头去，一脸平静的从书桌下抽出一根两尺来长的棍子。
显然他早有准备。
那青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者，声音铿锵，神情激昂，老迈的身躯里竟似透着一股子威武。
“小七明白了，上官先生您且安坐。”
片刻之后，那青年恍然回神，他朝着上官好问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便带着一帮兄弟走出了门外。
随着私塾大门的合拢，那青年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兄弟们，寨主的命令是保护上官先生，既然上官先生不走了，咱们就守在这儿，大不了一死而已。”
“对，爷们要是怕死，何必如此折腾。”
“就是，上官先生都不怕死，咱们怕个球啊！”
“咱们就在这等着他李一根来，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一双咱们杀一双。”
门外，此起彼伏的回应声，让包括上官好问在内的一众学子，心神激荡。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随着读书声再一次响起，踏雪游骑军的铁蹄也踏破了北历城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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