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顾诚拍了拍隋唐的肩膀，示意他看一看小七身上的伤口。
是啊！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目光所及，前胸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刀口，甚至透过刀口，都可以看到那鲜艳血红的内脏。
“以一人之力，独挡百人，是条汉子。”任原走到近前，看着死去的小七，一脸钦佩。
他轻生重义，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样的人。
“只可惜，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缓了一缓，任原复又说道。
“保护好他的遗体，我想这城中总有人认识他，又或许这里面的人便能回答你的问题。”
隋唐将小七的遗体轻轻放下，然后，推开了那扇被长棍卡紧的大门。
随着大门敞开，郎朗的读书声迅速便钻入了众人耳中。
“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紧接着隋唐便看到十几个身穿士子服的年轻人冲出大堂，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两尺长的木棍。
显然，他们已经察觉了有人闯入。
“怎么？你们就打算拿这玩意儿杀敌。”隋唐嗤笑着说道。
门外有人在拼命，刀刀入骨，门内却不闻不问，犹自读书，甚至在他进来之后，只是举着木棍叫嚣，这让隋唐心中多了几分讽刺。
“我们本就没打算活着，手中是刀剑还是木棍，又有何区别？”面对隋唐的质问，颜善见一脸微笑，仿佛真的不知死之将至。
“不错，书生力弱，提不起剑，但若能以血卫道，便无愧读这一世的圣贤书。”颜善见声音落下，性子刚硬的封闻便紧跟着说道。
“这位将军，你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相比两人来说，尚九思则率先发现了端倪。
他们三人是上官好问最得意的学生，自然当仁不让，其他十几个人则一脸紧张的跟在他们身后，只是面对着那武装到牙齿的盘古力士，竟没有一个人退缩。
“说不好，我总要先看看，看看门外那死去的人拼命保护的是何许人也？他有什么值得他人以命相护，然后，我才能决定到底是杀？还是救？”
三人的表现让隋唐眼前一亮，但他并没有将局势缓和下来，而是选择了继续施压。
他是真的想要好好看看这一群人。
“上官好问见过将军。”随着苍老的声音响起，士子们向两侧微微闪了开来。
上官好问从那缝隙之中缓缓的走了出来。
“山匪来袭，你们为何要留在此地妄送性命，还要累的勇士惨死门前？”
望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者，隋唐没有半分客套，而是直接开口质问。
“将军说笑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如何能走？至于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上官好问轻声作答，只是在目光扫向门外时，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悲伤。
“你们不怕死？”顾诚走上前来，与隋唐并肩而立。
“怕啊！你看看他们的手都在抖，可怕死，并不意味着我们不敢死？”上官好问挥了挥衣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群学生。
是的，此时在铁甲军士的威压下，那些世子握棍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可你们留下来，除了丢掉性命，又能如何？”隋唐接着问道。
这一次上官好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将军仙乡何处？”
“龙城。”隋唐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若有一日大军围城，将军会弃城中百姓于不顾吗？”上官好问再次问道。
“既为军人，保家卫国便是我等天职，若真有一日大军围城，不过一死而已。”隋唐脑中闪过御奴城中种种情形，不禁慨然回应道。
只是随即他便恍然惊醒，原本是他在质问上官好问，却不知不觉间，被上官好问抢去了话头。
“可你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文死谏，武死战，怎能一概而论。”惊醒之后的隋唐，复又分辩道。
“文武之事，不过是抉择不同，无关生死。”上官好问平静的回答道。
上官好问的言下之意是，我选择读书，你选择打仗，不过是抉择不同，没有人规定，一定得选择什么样的死法。
隋唐和顾诚闻言，俱是心头一震。
上官好问此话，与隋唐不久之前，劝说商清的那一句：“男女之事，不过是职责所分，无关高下。”
竟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晚生顾诚，见过先生。”
“隋唐见过上官先生。”
“方才眼见门外勇士惨死，隋唐言语之间多有冲撞，请先生见谅。”
片刻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的向着上官好问施了一礼，紧接着隋唐又赶忙为自己方才的咄咄逼人致歉。
“将军远来辛苦，上官好问代城中百姓，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对于隋唐的致歉，上官好问并未回应，反而是带头向他表示了感谢，在他的影响下，那十几个士子也乖乖的拱手施礼。
私塾中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将军请。”紧张之气尽散，私塾中的一众人顿时轻松了下来。
上官好问也微微侧身，将隋唐请进了私塾。
隋唐没有退让，上官好问等人敢于赴死的勇气说服了他，而等他走进大堂时，整个人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般，愣在了当场。
在上官好问等人组成的人墙背后，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正缩在角落里，一双双眼睛里透露着恐惧和茫然。
隋唐触碰到这些目光，心中一瞬间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父母或死于战乱，或被贼兵掳走，只剩下他们无依无靠，没有办法，老师只能将他们收拢在私塾里。”
眼见隋唐呆住不动，颜善见赶忙解释道。
这一刻，隋唐终于明白了门外那一群人，为何豁出性命也要守护这座私塾。
北历城大儒上官好问！
原来，这所谓大儒，指的并非他学富五车的学识，而是悯天爱人的情操。
“上官先生是我北历城大儒，保护好他。”这是惨死在门前的青年最后的遗言。
此情此景，他的伟大，让隋唐再次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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