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东京在18号的夜晚，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降雪。
不大的雪从云层里飘飘洒洒的落下，很快，就在各处浮起了薄薄的一层。
载有朗姆的车子从港区一路驶向千代田，最终，停在了一家怀石料理亭的内部停车区。
随后，
早已等候在此的侍应生安静无声地领着下了车的朗姆一行人穿过由青石板铺就的蜿蜒曲径，来到一栋亮着满屋子灯火的和风木楼。
“您约见的客人在右手第三间包厢。”
侍者恭敬地朝朗姆鞠了一躬，抬手指引的同时，侧身让开楼梯通道，止步在了通往二楼楼梯的一处阔台上。
朗姆沿着侍者让开的通道，脚步未停的踩上了通往二楼木梯，身后的库拉索原本想跟上去，却被侍应生给拦了下来。
“抱歉，这位小姐，二楼只有那位先生有资格上去，您和那边几位一样，都只能待在这里等候。”
库拉索顺着侍应生指的方向看去。
几个腰间带枪的黑衣男人姿态放松，目光却含着警惕的站在阔台另一侧。
通往二楼的楼梯有好几条，朗姆进去的那个包厢，恰在其中一条楼梯的右侧。
尽头只有墙。
而他们此刻所在的阔台，是所有通往二楼楼梯的唯一交错区域。
要想进到那间包厢里，不论从哪个楼梯上来，这里都是必经之路，
库拉索没有理会侍应生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朗姆正往二楼去的背影。
“在外面等着。”
背对着众人的朗姆像是知道库拉索在等待他的指示。
没人瞧见的是在开口的同时，他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悄然闪过一道怒色。
包厢的障子门一开一合间，整栋小楼只剩下库拉索走向一旁的脚步声。
然后，是一片安静。
领着朗姆过来的侍应生安安静静地站在阔台一角，微垂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道微光。
夜色下，即便是东京这样灯火辉煌的国际现代化都市，也不是每一寸地方都能被灯光覆盖。
再加上越吹越狂乱的寒风。
因而，在绝大部分人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原本只有盐粒大小的雪，开始朝着鹅毛大雪的方向，极速膨胀。
几乎是眨眼间，云层里飘下来的雪拥有了肉眼可见的外形。
像一根根鹅毛，又像一小片一小片的。
纷纷扬扬的落在灯光照见的，照不见的，裸露在地表外的，每一寸。
当然啦，之所以说是绝大部分，那是因为即便是这样可以用恶劣来形容的天气，依旧有人奔波在外。
响，就是其中一个苦命崽。
数九寒天，直往脸上搓的冷风吹得他那张健康的小棕脸都仿佛悄悄白了两分。
堆满全身的雪使其和周围完美的融为一体，就连身前被他架起的那把狙击枪，都收获了一层天然伪装。
漫天飞雪下，
响就这么静静的趴在地面上。
静静的维持着绵长而又极轻的呼吸。
静静的看着瞄准镜里，整栋建筑都亮着灯的…东京警察医院。
和黑羽快斗入院时同样规格的顶楼高级病房内，
莉莉娅.卡利斯托端坐在病床一旁的椅子上，目光尽数落在了病床上的幸存同伴身上。
原本3死2伤的同伴伤亡率在送进特级重症监护病房的那一个同伴没能熬过观察期，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个瞬间。
定格成为了四死一伤。
而莉莉娅.卡利斯托面前病床上这位面白体瘦，肩膀和腰腹处均被包裹得严实的清秀男人。
便是这次袭击案中，除被同伴们第一时间死死护住，几乎是毫发无损的莉莉娅.卡利斯托外，唯二仅存的另一个幸存者。
“对不起，我不该就这么轻易相信那个孩子。”
莉莉娅.卡利斯托无疑是愧疚的。
再怎么去寻找理由和借口，有些事情也不是几句解释能轻易揭过去的。
更何况，要不是她，事情也不可能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乌鸦竟会在那个孩子身上，用了催眠一类的控制手段。”
清秀男人听出了莉莉娅.卡利斯托这是把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于是温声安慰起来。
闻言，莉莉娅.卡利斯托越发愧疚。
这次她带出来的这支精锐小队，可谓是鸣鲸核心中的核心。
但现在不过短短两天不到，已然折损了一半。
而且眼看着乌鸦这步步逼近，斩尽杀绝的架势，后续必然还有残酷的手段在等着他们。
莉莉娅.卡利斯托轻轻垂下眼睛，有些不敢去看面前的同伴。
哪怕心中的复仇信念再如何坚定，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丝动摇。
真得要再继续下去吗？
“叮铃铃～”
适时响起的电话铃声如同一道惊雷。
让莉莉娅.卡利斯托从自我怀疑的状态中短暂脱离出来的同时，重新坚定了信念。
为了能走到今天，他们几乎倾尽了所有。
今天这个局面，是他们苦心筹谋多年才等到的一个机会。
这次机会要是浪费错过了，再想等下一个，那就只能在死后的梦里等了。
从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他们早已经…无路可退。
快速收拾好心境的莉莉娅.卡利斯托打开手机，原以为是另一边的同伴，冷静而又暗含谨慎的视线下意识扫向手机屏幕。
在触及到来电号码的那一刻，猛地一缩。
这是！！！
“抱歉，卢卡斯，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被喊做卢卡斯的清秀男人见莉莉娅.卡利斯托在看到手机来电时，整个人精气神都焕然一新的模样，自然温声应好。
莉莉娅.卡利斯托举着手机，转身后三两步就踏出了病房内间，来到外间的简易客厅。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她转身离开之际，处于她身后病床上的卢卡斯竟是忽然露出了一抹，不属于他温柔本性的目光。
坐到沙发上，说着要接电话的莉莉娅.卡利斯托却并没有按下电话接通键。
而是等到电话挂断后，快速回拨。
又在时间数到第四秒之际，利落的挂断。
然后快速删除掉这两份通讯记录。
“叮～”
在莉莉娅.卡利斯托满心的紧张和期待中，电话挂断后的第七秒，一封卡准时间的邮件，出现在了她的手机邮箱里。
可正当她准备点开邮件之际，脖颈后忽然传来的针扎式刺痛令她瞬间怔住。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感受到背后有人挨近的莉莉娅.卡利斯托努力想要按下手机上暗藏的销毁键。
却只能眼睁睁瞧见一只纤细的手从她背后伸出。
力道轻巧却不容置疑的从她手中，取走了她极力想要销毁的手机。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份极为短暂的近距离短暂接触。
莉莉娅.卡利斯托终是嗅到了一缕隐藏在浓重消毒水气味下，极淡极轻的香味。
只可惜，她发现的太迟了。
伴随着麻醉针里强效麻醉剂的药效生效，莉莉娅.卡利斯满心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的缓缓闭上眼睛。
失去支撑力的身体往后一倒，最后却是落到了贝尔摩德的怀里。
披着易容伪装的贝尔摩德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邮件内容，而是收起手机，伸手将莉莉娅.卡利斯托拦腰抱起。
将其放在了她之前躺过的那张病床上。
紧接着迅速调换她们之间的衣服，从病床底部粘着的箱子里取出易容工具，将脸也作了调换。
几分钟后，一切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面色苍白的卢卡斯身穿病号服，虚弱躺在病床上。
前来探望的莉莉娅.卡利斯托坐在一旁，翻看着手机上的邮件内容。
只是不论是“卢卡斯”紧闭的双眼，还是“莉莉娅.卡利斯托”看到邮件内容时，眼里陡然一闪而过的寒光。
无不侧面说明了此刻和之前，早已截然不同。
“琴酒，情况有变。”
贝尔摩德兜头抛来一句话，瞬间让电话另一头的琴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说！”
“鸣鲸此次来东京，除了人，还秘密携带了一件特殊装备入境。
“形态模样未知，所在位置也未知…”
似乎预料到什么的琴酒扫了眼边上安静的伏特加，脚步如风般朝外走去。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件装备将会对组织造成…致命的威胁。”
炽白灯下，贝尔摩德目光幽深的看向前方虚空，无数思绪翻涌。
朗姆这次还真是撞了大运，随意挑出来的行动目标竟然是条藏得这么深的大鱼。
不过，究竟是什么，能让鸣鲸这么的不顾一切？
雪夜中，一封带着疑惑的邮件跨过数个时区，去到了晨曦刚刚露头的海岛上。
同一时间，
自天黑起就一直耐心等候着的安室透等来了下属风见裕也的两份汇报邮件。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点开邮件，等看到里面一字不曾改过，和前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内容时。
才恢复一贯的冷静模样。
回复邮件只花了安室透很短的时间。
之后，
原本搭在椅背上的厚外套裹在了衣服主人的身上，亮着灯的安全屋在大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骤然熄灭。
路灯照亮的道路上，一辆白色马自达飞速驶过，长长的两道轮胎印一直蔓延至远方。
雪，仿佛停了。
可风没停，夜空中的暗色云团也没有任何消散的模样。
“嗡～”
来自手机的轻微振动让包厢里的谈话声不约而同地默契停下。
昏暗的灯光给包厢提供的照明十分有限，哪怕坐得很近，对面人也只能瞧见大致轮廓。
不过，落座于此的两人却十分满意。
盖因他们在此谈论的，本就不是什么能够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抱歉。”
确认是自己手机发出动静的朗姆礼貌道完歉，悬着心打开了手机。
他清楚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超出计划外的严重危机，贝尔摩德不会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但即便做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邮件内容时，他还是猛地缩了缩瞳孔。
下意识起身的腿把身前的低矮茶桌撞了个正着，连杯带水的晃动让端坐在朗姆对面的人露出意外之色。
“实在是抱歉，有件急事我要先去处理一下。”
顾不得眼下的会见是何等重要，朗姆脱口而出的便是又一句的道歉。
然而朗姆的这番话落到对面人耳中，起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效果。
裹在黑衣下面，比朗姆更像黑衣组织成员的中年男人眉头微皱，心中甚为不悦。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闹出这种幺蛾子。
昏暗的灯光将男人转瞬即逝的表情遮掩得很好，不过即便看不清，朗姆也知道对坐的男人不会对此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他现在顾不得这些，因而告罪一二后就动作迅速绕过屏风，走至包厢角落。
屏风后传来的悉悉索索动静让中年男人不禁投去几分目光。
但碍于屏风的遮挡，再加上本就有限的灯光。
故而哪怕同处一间屋子，中年男人也不知道走到屏风后的朗姆究竟做了些什么。
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些。
几分钟后，朗姆重新坐回原处，声调不高的交谈声再次响起。
不过这回，朗姆的心境已经没了之前的胜券在握。
交谈时，总有那么一两分心思落在了其他地方。
当初会挑中鸣鲸作为下手对象，除去因为鸣鲸的影响力够大，入境的时间又恰巧和商定好的合作交易时间相近。
很适合成为那根导火索。
还因为鸣鲸对外宣传的理念，让朗姆初听闻的那个瞬间，就下意识想起了处处和他作对的某个死敌。
谁成想世事变化会这么的无常莫测，棋子般存在的鸣鲸竟然真跟组织里的叛徒暗中勾结在了一起。
背地里悄然捏了一张能够对组织造成致命危机的手牌呢。
思索间，察觉到对座中年男人言辞间较之前添了一两分审视和试探。
朗姆立时压下满腹心事，将全部心神重新落回到眼下的交谈中。
昏暗的光线见证了交谈全程。
一场交织着复杂色彩，意义非凡的交易合作在满室暗光中，逐渐来到最关键的一步。
同一时间，
穿过小半个东京的白色马自达最终停在了东京警察医院楼后的停车场上。
借着路灯的余光，坐在熄火主驾上的安室透安静无声地旁听完了另一场交易合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全心全意复盘思索这场前世记忆里成为决战导火索的交易合作时，
有人因为他的出现，陷入了迷茫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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