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瑛一下子扑了过去，两手按在皇上的两膝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一阵恍惚，
正如第一次在那御书房中的四眼对视。
神瑛又有一种要被他牵引到某个深处的感觉。
也幸亏有了第一次的经历，有了心理准备，此刻才能及时稳住心神。
但皇上的大开口，让他很失望：
“我也不知自己是哪路神仙，只有回归天界才能知道，不过，快了，很快。哎呦。”
神瑛见他如此做作，也不好再急着追问，却道：
“皇上，你哪儿不舒服？坚持住，我叫田真找御医。”
“这里哪有御医啊？不过也用不着了。我只是问你，你何时回天界？”
“不满皇上，我是糊里糊涂下来的，属于偷偷下凡那一种。我都不知怎么回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所以现在只有留在凡间，到处闲逛。”
“原来如此，对天界的事我不敢多言。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什么，看来你还得继续闲逛下去，凡间虽然辛苦，但也很美好。”
“皇上，看来我也只有如此。”
皇上似乎舒服了些，语气平缓下来：
“哎，我当了几十年皇上，只做两件事，一是紧紧握住自己国家的土地；一是处处为百姓着想。你知道我为什么天天玩泥巴？那是因为我养心殿里的泥土是取自大国的每一个乡域，我只有天天在手里把玩着，心里才踏实。所以，我在位期间，虽外邦多次侵犯，但没失去一分一寸土地。至于百姓，看上去还丰衣足食，但离我的愿望还很远，只是我的使命即将终止，只有交给大皇子了。这次长公主谋反，我之所以不亲自处理，就是给大皇子留下一个机会，结果还算不错，他看清了一班人，得到了一批人。但这远远不够，所以请你在回天界之前能帮帮他。当然，我回天界后，如有机会，也会帮帮你的，好不好？”
“当然，反正我没事，就在大皇子身边混呗。我尽力保护大皇子，也保护好他的土地。何况我还是驸马呢？可以享尽人间荣华，何乐而不为？我劝你也不要回天界了，那里日子很单调的，做神仙都很寂寞的。”
皇上摇了摇头：
“你我都做不了主的。还有，你那驸马，该结束了。”
“奥，对，皇上，你对长公主怎么打算？”
“留给大皇子吧。”
“那就是说，我这驸马能不能继续当下去，就看大皇子了？”
“对，还有，凡人的命数也随时会变，春妃大皇子田真赵总兵乃至你的朋友，我也不可能完全看透，你只好自己去把握，不能给你建言，会影响你的判断。”
“皇上，我对一切人一切事都是随性而为的。”
“随性可以，但对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感情你必须负责的。无论是人还是仙，命数都在里边，既是缘也是孽，逃不掉躲不掉。当然你回天界的机缘也在现在这些或未来的人、事、情之中。”
“皇上，我怎么感觉一切都很玄乎，不过，我听你的。”
“那就好，天界再见。不过，接下来，你要同我唱一出戏。”
神瑛一听这皇上要演什么戏，不由又惊又笑：
“我的皇上啊，你在凡间唱的戏还少吗？这都要走了，还要唱哪出？”
皇上的脸落寞下来：
“其实我也很留恋这人间的一切，只是想个戏法子，多逗留一些时辰而已。”
神瑛突然有点心酸：
“那好吧，我陪你。”
“谢谢，不过，上天给我的时时辰已经不多，只能唱唱我的人间闭幕戏了。神瑛啊，其实你不知，神仙归天是很轻松愉快的事，灵魂一脱壳就悠悠然开路了。至于留下一个惨不忍睹的病体、残身，那都是依天势顺人心，留给亲人或仇人一个内心依托或宣泄罢了。”
“那你准备如何？”
“你看我这身体，外看一身锦囊，其实早已膏肓，当然要让他们以为我是病死的，所以我就做做样子。好吧，你喊人，开始。等等，有件事我差点忘了，那玉玺在御书房，春妃和大皇子都不知道，你暂且也不要告诉他们，最终到底给谁或者不给，由你决定。”
神瑛眼睛睁得老大：
“皇上，这可不能开玩笑，你的话让我很迷糊，不是一般的迷糊。”
“我也很迷糊。”
皇上话刚说完，一头歪了过去。
事到此时，神瑛只有陪这个皇上唱戏。
“来人啦，皇上要宾天啦。”
话音刚落，那三人已经冲了进来。
“怎么啦？”
“皇上不知为何，正同我说着话，就晕过去了。”
春妃扑上去，趴在身上，又摇又喊。
雨涵和田平低着头，直勾勾地望着皇上的脸。
皇上又悠悠醒来，左眼挤了一下。
神瑛知道这是给自己递眼色。
只一下。
皇上垂下眼帘，摸着春妃的头：
“我要走了，不陪你了，大皇子靠你了。”
“皇上，你走了，臣妾可怎么办？”
“自个好好保重吧。”
春妃只有痛哭的份。
皇上碎碎的眼光又转向田真：
“田真，这几年你受苦了。只为我的安危，一个人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可惜我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我很遗憾。”
田真两膝一跪，就稀里哗啦：
“皇上，臣在这里挺好的，没事赏赏花钓钓鱼，自有快乐，可比宫里惬意多了。”
“原来这里这么好玩？你把我一人留在那宫里没情没趣的，太狠心了，怪不得我几次招你进宫，都被推了，该杀。”
“皇上恕罪。”
“唉，我怎么舍得杀你？以后的路你自己选吧。”
皇上眼中最后的一丝余光留给了雨涵：
“雨涵，谢谢。不过你以后要多笑点，不要天天冷冰冰的，还是多笑点好，世间人都是喜欢笑的，不管真笑假笑。”
雨涵还没有回答，皇上眼一闭。
神瑛眉头一皱，
--你也太急了吧，多给点时间让大家表表衷心啊，很不大气，以后在天界遇到，要好好骂道骂道。
只听咣当一声，皇上手中的泥塑老虎掉在地上，碎成一摊。
春妃和田真抬起头时，皇上的眼皮又跳了一下，但并未再睁开，随即两腿一伸，身子软了下去。
用人间的话说，
死啦。
神瑛心中竟然有了些许凄凉，有了些许茫然。
--他真的走了，回天界去了，一个神仙抛下了另一个神仙，独自走了。
田真两手摸摸眼泪，站了起来，看着春妃不断抽动的背影，道：
“娘娘节哀，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春妃还真能放能收，把哽咽的嗓子连续咽咽，就停止了哭泣，再理理凌乱的头发，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朝堂中人心未稳，要知道皇上真地去了，定会生乱，暂且秘不发丧。我和神瑛雨涵得抓紧回去。田真，现在需要灵柩和冰块，你能否办到？”
“娘娘，臣在这里为皇上秘密经营了多少年，什么都想到了。”
“好，那你把皇上安置好。”
“娘娘放心。”
“你还得辛苦守在这里。”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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