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彟带着儿子从苏府出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武元爽在旁边缩着脑袋一瞧,暗自赞叹着阿爷这变脸的本事,够自己学一辈子。
不跟阿爷出来走动,都不知道阿爷也能笑的如此……和善。
父子连心,武士彟看过来,立马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个不争气的小畜生,带你出来是让你涨涨见识,不是让你出来丢老子的脸的。”
从人们自动散开,这一家子动不动就吵闹,下人早就习惯了。
武元爽叫屈的勒了勒马缰绳,马也跟着嘶鸣了两声,“阿爷,我可记着你的叮嘱呢,连话都没敢说上几句,怎就丢脸了?”
武士彟气不打一处来,也就是在马上,天还挺冷,不然非得一巴掌扇过去。
“那两个胡姬……你不错眼的盯着,你当人家没瞧见?过后就要送了予我,你当人家是大方?那是笑我养了个好儿子呢。”
武士彟呼呼喘气,吐着白烟,好像下一刻火苗就能从嘴巴里窜出来似的。
…………
现在是年初八,和后来的习俗不同,按照当世的规矩,初一到初五,是亲戚间相互走动的时间。
而从年初六到上元节的这一段,则是朋友,同僚等相互拜访。
上班也都是上半天,歇半天,给大家留出了时间。
这不,武士彟在初八这天就带着儿子来拜访上官,年礼都是年前送的,所以空着手上门即可。
以前武士彟出来,带的都是长子武元庆。
只不过武元庆在洛阳办的事把武士彟吓着了,觉着这个儿子本事不成,心却挺大,放开手的话容易给家里招祸。
尤其是武元庆在洛阳招募的那两个不明来路的随从,年前的时候突然就没了踪影,走的时候还卷走了不少钱财。
傻了吧唧的武元庆还在大骂逃奴,想要报官通缉捉拿。
幸好有管事报到了武士彟这里,才没闹出更大的乱子。
那两个人来历不明,武士彟本来打算让人盯着想好好瞧瞧是受谁指使,这会突然走了,看上去还挺仓皇。
再联系到最近发生什么事,以及那两个贼子到了长安后打交道的又是些什么人,于是武士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说真的,这要是乱着的那些年,武士彟就算不会给儿子来上一刀,也得打断他的腿脚关起来。
两个儿子花天酒地,一事无成不算什么,可断不能引来把全家都给填进去的祸事。
武士彟顾虑着自己的官声,没有大义灭亲,本想着把长子送回晋阳让族老看管,却又不把准,这祸害别在晋阳再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一些。
年前的时候,武士彟紧着把家产盘算了一遍,分给了长子一部分。
其实就是分家了,长子今后过的是好是坏,是死是活,他都不打算再过问,暗中还让家仆放出风声,说家中长子不敬继母,不友弟妹,致使家宅不宁,于是分家单过,断了往来。
武元庆稀里糊涂,虽说觉着父亲给的太少,可一下得了大笔家财,暂时也算是心满意足,还没有意识到失去了什么。
两个儿子一下剩下了一个,武士彟终于上心了一些。
二儿子虽说毛病也不小,可至少不像长子那么凉薄。
如今回到家中,和两个妹妹打打闹闹的,没了长子从中作梗,兄妹之间不见生隙,反而感情日显亲厚,终于有点一家人的样子了。
这让武士彟看着次子顺眼不少。
加上次子去晋阳,只是稍微有点不着调,最终还是把事给办了下来,不像长子在洛阳那般胆大妄为。
换句话说,武元爽胆子小,本来是缺点来着,可这会在武士彟眼中却成了优点。
胆子小点好啊,惹不来大祸。
好嘛,要求低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世所罕见了。
…………
今天带着武元爽来苏府拜访上官,其实摆明了就是要“废长立幼”,可武元爽表现不佳,不能体会父亲的良苦用心,差点把武士彟气的吐血。
他心里已经决定,明年走亲访友,就带自家最为乖巧的幺女了,别人笑话老武不懂礼数就笑话去吧,咱家就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办法?
经过长子一事,武士彟的上进之心也冷了下来,官场上波云诡谲,简直防不胜防,他的根基如此浅薄,被有心之人盯上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武士彟有了些自己的打算……
…………
“阿爷,咱们这是要去哪?这好像要到卫公府了。”
卫国公府占了整整一条街,后面还有一大片园林,在外城坊间也算是标志性建筑了,这么大的府宅,除了布政坊那边一些人家,以及皇城里的府宅,其他少有能比得上的。
武士彟没搭理他,气还没消呢,而且天气这么冷,说多了容易灌风。
武元爽嘴碎,还在那叨叨,“阿爷还要去拜访卫国公?听说国公在府中养鸡放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早想进去瞧瞧了,就是没找到能带我进去的人。”
说话间,卫国公府到了,武士彟带马转弯,武元爽不乐意了,“阿爷,您是户部侍郎,就算走不了正门,也能走走侧门吧,怎么去找后门?
他李氏再是显赫,咱们武氏的脸也不能不要不是?”
武士彟忍无可忍,眼见四下无人,勒住马缰来到儿子身侧,抬腿踹了过去,武元爽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栽了下马。
从人们一见父子动了手,立即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小主人扶起来,劝着老主人消消气,这还在街上呢,不要闹了笑话。
武士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呵斥着次子,同时撸胳膊挽袖子还要殴打儿子,武元爽上马就跑,武士彟带马在后面追赶,口里还叫着小畜生你给老子站住云云,随从们连劝带拉。
官兵抓贼都没这么热闹。
也就是卫国公府没有王氏那么霸道,不然这么在人家府宅旁边喧哗,豪奴不得出来管管?
一追一逃间,眨眼就过了卫国公府,绕过一片幽静萧瑟的林子,又一座府宅出现在前面。
武士彟连恐吓带威胁的追上了儿子,把儿子从马上揪下来,武元爽以为父亲要对他拳打脚踢,一边求饶一边熟练的抱头摆好了姿势。
武士彟看着更是来气,咣咣给了他两拳,这才把儿子拉起来,亲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你可让老子省省心吧,一会见了人还是少说话,眼睛也别乱瞧。
你老子今后的前程都在这一遭,早知道不带你来了,不过也好,让你好好瞧瞧你阿爷是怎么求人的。
咱们家家业不小,可身份远不如人,你们啊,从小锦衣玉食,低三下四的时候太少,总以为你阿爷有多了不起,可这世上了不起的人多了,你阿爷算得什么?
在苏尚书府上,你阿爷得陪笑脸,说话都得躬着身子,那还只是面对上官之礼,接下来的这位,才是求人情求官位。
忍气吞声,低三下四都是小事,就算如此,人家还不一定答应呢……”
武元爽好似被父亲吓到了,愣神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阿爷这是要升迁了?放心吧,儿子常求人,知道的,不怕丢脸就怕事情办不成,这个还用教吗?儿子又不是傻子。”
说着说着,武元爽喜笑颜开,抬头打量了一下,“哈,阿爷要到少府任职?那……可不如户部……”
武士彟紧紧盯着儿子,嘴角抽动,有了点脑卒中的征兆,他有点怀疑,这真是他亲生的?那些年他常年在外……
…………
没错,这里是少府监正韦节的府邸,自从李靖生发,换了府宅,韦节便从布政坊搬到了这里,跟李靖做了邻居。
两边就隔着一片树林,树林里还有一处溪流,两家其实是隔溪相对。
武元爽别的不成,却在长安游荡多年,对长安的街巷熟如掌上观文,一眼就认了出来。
…………
武士彟彻底没了脾气,又叮嘱了儿子几句,才带着他来到韦府前面。
拜帖早就递到了,年前的时候,年礼也已送达,今日一行是早就约定好的。
可到了门前,还没等敲门,韦府的正门已然敞开,两辆马车,十余扈从已从府中鱼贯而出。
武士彟父子在不远处瞧着,韦府这里不算正街,周围人家也少,比较清静,他们站在那里就很显眼。
有管事摸样的人往这边张望了一下,凑到马车边上说了几句,厚厚的车帘掀起,裹的严严实实的韦节露了脸。
虽说如今年纪大了,可韦节那张脸还是那么醒目,只是小白脸和老白脸的区别而已,放在后来,一样的老少通杀。
说实话,君子如玉这个词,用在韦节身上都显得过于谦虚了。
这位曾在宫中被女人追的逾墙而走的韦少府,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滋润,在京中是一等一的人物。
往武士彟这边瞧了瞧,韦节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吩咐了一声,放下帘子就麻利的下了马车。
立即便有人过来请武士彟上前相见。
武士彟满脸堆笑,一点也看不出本来约好上门拜访,主人家这却是要背约出行的不满,隔着老远,他便躬身一礼,“下官来迟,让少府久等了,罪过罪过。”
《北雄》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书河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书河书屋!
喜欢北雄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北雄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