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这说的是江南,人家二月间就已春风几度,柳絮满天了。
长安这边三月才真正暖和起来,积雪悄悄不见了踪影,人们在房檐屋角,田间地头看到了些冒头的绿色。
这才是北方的开春。
李破选在春祭之前正式立嫡长子,秦王李原为储君。
太极殿上,中书令萧禹手捧太子印信,册案交由尚书令温彦博查勘无误,转奏李破,曰为有制,随后才唤秦王李原上殿。
侍中范文进当庭宣诏,立秦王李原为太子。
李原叩拜,从中书令萧禹手中接过印信等物,随之群臣先拜君王,再拜储君。
之后尚书令温彦博宣讲东宫规制。
以原秦王府司马窦孝慈为东宫舍人,原秦王府长史钟无首为太子洗马。
这两个职位都是小官,却很关键,东宫舍人主内情外达,东宫文书往来,皆出其下,是东宫的喉舌。
东宫洗马则顾问太子左右,参赞机要,掌文书归档等事,和太子不亲近的人当了东宫洗马,那就比较糟糕,只能在东宫混日子。
可太子要是信得过,东宫洗马这个职位就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两个职位是李原极力给他们争取来的,也算是李原第一次在人事上有自己的正式的主张。
无论是李破,还是李碧,都没有在这事上说什么。
窦孝慈年纪还不到二十,钟无首也才二十出头,他们能有怎样的表现不好说,太年轻了,还得看将来。
如今李原极力推举,这两个人也就成了他的脸面,是好是坏都得李原自己担着。
另外太子还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涉及军事,就不能任由李原自己做主了,东宫左右两率四府,皆由羽林军调入。
取就近原则,由羽林郎将贵妃阿史那荣真兼任统领,阿史那荣真的归真殿就在甘露殿不远处,离着东宫也近,可保东宫无虞。
日常事务,则交给李原的小伙伴罗成以东宫监门将军之职来掌管。
东宫詹事,这是个时废时启的职位,启用时相当于东宫的宰相,统管东宫日常政务,李破给儿子选的是国子监祭酒孔颖达。
再辅之以羽林将军崔弘毅,吏部主事杜正藏两人。
这就是东宫大致的框架了,一应官职大多都是在去年就定下来的。
那种各方派系势力纷纷登场角逐的戏码并没有出现,多大的胆子敢在开国之君的眼皮子底下耍弄手段?算计未来的皇帝?
…………
典礼已毕,李原率臣属入主东宫,算是走完了流程。
晚间,群臣夜宴,庆祝大唐皇位终于有了正式的继承人。
宴罢,李破带着李原去了甘露殿,一边饮茶解酒,一边跟儿子道:“今年的春祭就由你来代我主持吧。”
李原经了一天的折腾有点疲惫,宴上也饮了些酒水,迷迷糊糊的听父亲说话,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当即吃惊的站了起来。
“阿爷,这不成吧?”
他可知道,今年的春祭和往年不一样,是大唐开国头一个整年,象征意义非同凡响。
而且他刚刚入主东宫,就率群臣祭祀天地,他感觉有点吃不住劲。
李破哈出一口酒气,“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件事,太子不是那么好当的,这次让你先尝尝滋味。
你也瞧瞧东宫属臣办事得不得力,孔颖达是孔门后裔,最是重礼,就让他来操办,看看你和他合不合得来,若是没有一点默契,趁着饭还没熟,换了便了。”
李原……
“阿爷,这是不是太急了些,能不能……容我喘口气再说?”
李破斜了儿子一眼,“你才多大,喘气的日子多着呢,春祭应对的好,我便让你出京去走走。
读书人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很有道理。
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李原看着父亲,心说阿爷又作诗了,也不知这些文章都藏在哪?我怎么就作不出来呢?
不过出京走走?李原一下振奋了起来,连酒都醒了,竖起耳朵专注的听阿爷说话。
年轻人哪有不想出去看看的,尤其是李原这样的身份,别说离开京兆,就算是想出长安城都不太容易,需要找个充分的理由才成。
他走的最远的路就是当年从晋阳南下长安,可那会他还小,懵懵懂懂的,都不怎么记得当时是怎么走过来的了。
“京师花团锦簇,看的是人心,经的是世故,去外面,则能见风霜雨雪,世间百态。
你是皇子,如今又当了太子,达官显贵在你眼中也就平常,那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哪怕你再心地良善,他们在你眼中也与路边野草无异。
可前隋之惨象才过去没几年,你虽没亲眼目睹过,也当听过不少。
百姓活不下去了,就要造反,一旦拿起刀枪,什么达官显贵,什么皇子皇孙,各个如同猪狗,任人宰杀。
你阿爷我当年就是贵人们眼中的草芥,若非时逢乱世,阿爷最多也就是个富家翁……
所以你莫要低估那些看上去贫贱如泥的百姓,你保他们平安,起码吃上一口饱饭,他们就能保你富贵……”
李破今天喝的有点多,说起话来便有些唠叨,可不管怎么说,他都能坦荡的说上一句,不忘初衷。
众人常说陛下爱民如子,他也能毫不羞愧的受了。
教导儿子的时候,也是民为重君为轻的那些话,时不时的提醒儿子,不要忽略了看似无害的百姓。
李破知道有些话说上一句,哪怕你再郑重,别人许也不当一回事,但这话说上十遍百遍,别人就得好好琢磨一下了。
李原下意识的连连点头应道:“阿爷放心吧,儿出去一定少观风景,多多体察民情,领会民间疾苦,回来好跟父皇禀告心得。”
李破看他样子就知道,小鸟即将出笼,心里估计已经乐成花了,话说的也和书本上的差不多。
没办法,这就是养在深宫的皇子,根本不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为生计奔波的日子是何模样。
说出来的也就都是飘的不能再飘的套话,远不如把他扔在平民家里,过上几天苦日子来的效果好。
到时候他就能亲身体会到田赋为何不能太高,那对于农夫来说,田税一分一毫的提高,有时都会重于山岳,而民役一起,也许就是阴阳两隔。
李破在心里自嘲的一笑,他这也算是尽到教导的责任了,再过几年,儿子长成,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估计也不太能全盘掌握了。
“你也莫要高兴的太早,此次春祭若是办的稀里糊涂,你就老老实实的建你的东宫吧,什么时候有点模样再说其他。”
画了张大饼在前面,李原也就忘了春祭由他来主持的不妥之处,只想着怎么把春祭办好了。
这点小手段对于现在的李破来说,可谓信手拈来,根本不用怎么盘算,就能把儿子支使的团团转。
…………
接下来的日子,朝中还沉浸在大唐立储的喜悦氛围当中的时候,户部尚书苏亶上书,想要严惩兵部尚书尉迟信的消息在朝中便传了开来。
这两位都是皇帝潜邸旧人,还是一起投效,资历上差不多,也同样都是皇帝的心腹之臣。
近两年苏亶和尉迟信渐行渐远,相互攻讦的事情时有发生。
前年皇帝召他们入宫赏菊,在酒宴之上,尉迟信严词斥责苏亶,丝毫没给苏亶留半点颜面。
消息传到朝臣们的耳朵里,都觉着这两人因兵部和户部的利益之争转向了私人恩怨,是彻底撕破脸了。
如今尉迟信被幽禁于府中,苏亶来落井下石,倒也不算奇怪。
可想的深一些,苏亶是皇帝近臣,之前尉迟信坏事的时候,他可没什么动静,过了这么久,却是想要劝皇帝杀了尉迟信,那又是为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很多人都感觉,起于去年的唐俭一案的余波,拖了半年,终于要彻底有个结果了。
巧的是,皇帝偶染风寒,正在安养当中,废了三月末尾的大朝,这还是大唐开国以来头一遭。
很多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觉着长安的天空总有些阴沉。
开国之君的分量,在此时显露无疑。
而这才刚刚立储,皇帝就病了,是不是意味着太子刑克尊长……好吧,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牵强附会,没有一点根据,却似是而非,无知之人最易受此迷惑。
聪明人……谣言大概率来自他们。
随后宫中传诏,命太子代父主持春祭,很多流言刚刚冒头就没了踪影。
比如中书令萧禹入宫探望皇帝病情,回去就去了成国夫人府,显然有人比他更为着紧此事。
他跟姐姐回禀的是,陛下一切安好,就是吧……这手段太过天马行空,让人难以测度。
箫夫人安了心,笑着对弟弟道:“若非如此,他又怎得今日?如今国泰民安便是明证啊。”
萧禹深表赞同,他侍奉过杨广,因直言而被贬,再侍李渊,也是起落不定,如今安安稳稳的做了八年的中书令。
由此可见皇帝之心胸器量和手段,如今只不过是为太子铺路,装一下病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反而是苏元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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