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汉笑的更响亮了：你不就是怕我从这跳下去吗？谁来都一样，说不清楚这打洞子的事，老汉就用命来说。我杜家大大小小几百口人，你能防的住初一还是十五？你把我骗下了崖，能防的住我杜家人用其它办法吗。得，我听你一回，等一下这个天州最大的官上的什么香敬的什么佛！杜家后人听好了，给我跪下，迎接我们天州的父母官，给我们断断这几十年的官司。
话声刚落，剩下的几十个村民竟然“扑嗵”一声，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赵明山心里一阵悲凉，本来是想稳住局势，再想办法化解杜老汉的怨气，可谁知这个老汉竟然软硬不吃，给自己闹了这么一出，这比死上个把人还让人憋气，心一横，自己面对着杜老汉也跪了下来，你有子弟三千，我有丹心一颗，看谁比谁坚持的久。
杜老汉不由得心中一酸，自古只有民跪官，何时曾见官拜民？看来这个书记还真有些肚量和城府：来两个人把书记请起来，你们也别跪了。我这平头百姓，受不起这么大礼，等一等市上的官，看他咋说。
这一幕被匆匆赶来的书记及市上的人全看在眼里。
能逼着一个县委书记下跪，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书记一边急行一边问秘书长：这是个什么人？秘书长摇了摇头：不清楚，我马上去了解。
书记嗯了一声，边走边喊：老人家我是天州市委书记，你有什么想法，你和我谈。
大书记更好，我就问你一句，这个洞子是不是非要打？杜老汉说。
老人家，那你能不能先说说打还是不打的理由？我才来不到半年，就是诸葛亮的脑子也不能记住全市这些具体事。何况，这些方案都是研究了好几年了，你让我不打，我也得有个理由去推翻吗。你放心，这个事解决不好我住下不走了，行不行？书记说。
好。杜老汉直人快语：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这条路，几百年了，关口镇的百姓从生到死都从这走。三十年前，铺了柏油路，这条路就开始出怪事了，三天两头开始出事，撞死人的，碰伤人的，一年没有十起也有八起，至于死在车轱辘下的牲畜，更是不计其数。
八二年，我的小孙子才两岁，一辆车莫名其妙的冲进了我儿子家，一家三口，就剩下一个娃娃，还被撞折了腿。腊宝，出来，让书记看看你是不是瘸子。
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拄着拐杖应声出来。杜老汉顿了顿：这些年，关口镇几乎家家户户都出过和车有关的事。碰死了，也就罢了，可那些碰瘸的、碰瘫的又怎么办？
为啥会出这些事？路太窄，坡太陡，人太多，街面太拥挤。可我们向镇上反映了几十年，好一些的说研究研究，还有些坏怂说我们多管闲事。
五年前，镇西头老孔家的儿媳妇，抱着儿子，牵着女儿在街面上走，又被车推倒了，一家三口全死了不说，小娃娃被撞进河里，到现在都没找见尸首。老孔家三代单传，到现在家里只剩老俩口和一个从那以后有些痴呆的儿子，是不是孔老汉？
人群里又是一个苍老的喊声：就是的。
好，你们不管我们自己管，八年前，我们让出自家院门口的地，按人头一人收了八十元，准备在公路边上栽些桩，让出的院子修个自己走的小路，镇上先是同意，后说镇上框算了，钱不够，让我们把钱交上去，镇上再添一点钱，统一修。结果呢？路还没有修，书记调走了，新来的书记说新官不理旧事。我们要退钱，说你们拿收条来，过了没有两月，书记新买了个二十多万的车，我们的钱却没了下文。
三年前，镇上说要改造镇内道路，又集资，每人两百，可路没有修，镇上却盖了楼。我们怎么办？只能求神拜佛保平安。
不是不让打洞子，能不能先把镇子里面路的问题解决了，再说打洞子？老汉不懂科学，但懂道理，不打洞子，这宝瓶口还有些天然屏障，降一下车速，如果打了洞子，那不是畅通无阻的杀人机器吗？
我们怎么办？书记，我们只能拼死拼活保住这屏障，哪怕抓去坐牢，总比死了强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老汉说的并不激愤，而是慢声诉说着，好像讲一个久远的故事。但下面听的人心里却是酸酸的，先是女人轻声的抽泣，慢慢地，村民的竟然全体都哭了起来，那哭声惹的本来晴朗的天空都乌云密布，下起了小雨。
水书记不由想起一个词：天怒人怨。看了一眼应自己来的市上、县上大大小小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老人家，你说的事，我真的不清楚，你的给我时间去调查了解，再给你答复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一定把你说的事给大家一个交待，你先下来，我到你家去，你给我细细说一说。
我清楚，水书记。杜老汉还未回话，镇上来维持秩序的一个中年汉子走出来，抹了一把眼泪：我叫杜继民，是关口镇的民政干事，也是杜老汉的远房孙子，在这里干了十几年，杜老汉说的事，都是我经手的。事实情况比杜老汉说的严重不止十倍。从公路铺油这些年，关口镇内这不到四公里的路，平均每年发生交通事故七点六次，每次事故的死亡率百分之四十四，截止现在，这三十年，全镇死了一百一十七人，伤了一百三十六人，因交通事故致残的有三十八人。我这里有详细统计数据。说着，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递给了水书记。
水书记还未打开看，又有人说话了：杜…杜…继明，嗝，我…我就…知道…是你…背后捣…嗝…鬼呢。…你…再…胡咧…咧，老子…嗝…开除了你。大家随着话音看过去，县公安局副局长常亮牵着一个步履蹒跚、满脸通红的中年汉子走过来：领导们，这是关口镇的胡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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