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夜看着阿努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小像——画上的雪衣男子，分明与师缡生着同一张脸。
原来，在妖界寻找百媚灵珠碎片时，阿努遇见了一位被罚到下界的堕仙女妖。她蜷缩在角落，奄奄一息，捧着那张小像，在她死前，她一直在喃喃自语。
这堕仙与雪妖本是好友闺蜜，一次在妖界游玩间无意中窥到战神龙九缡面具下的真容。
战神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传闻他丑如他的凶残，似恶鬼一般，她们两个看到他的倾世神颜都为之颠覆，后来因对龙九缡的爱慕反目成仇。
后来，堕仙女妖修邪术，吸取凡人精气以便更快提升修为，待位列神君，便可以更容易接近龙九缡。雪妖发现此事，便告密天界，使她被逐下天界，禁锢在这洞中。
女妖说，若不是她被囚禁于此，早去凡间师府寻他的转世，与其双宿双飞。
阿努这才明白，战神龙九缡的转世便是师缡。
“我刚集齐百媚灵珠碎片回到青丘，便听闻你入了魔，而妖王要大婚。”阿努转头望向邱夜，“白帝说你便是妖王，要我速来救人……”
他的声音突然沙哑，“可我还是晚了一步。”
“这么说，你是欲将龙九缡转世之事告诉小榆儿？”邱夜勾唇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她本就因为跟师缡在一起而愧对龙九缡，最终无法坦然面对两人，若她知晓真相……”
“若她知晓真相，你可还有机会重夺她的芳心？”
阿努惊诧，抬头看向邱夜。
“你们青梅竹马，我自是知晓你对她的情意，而她昏睡的这些日夜，喊的也是你的名字，”邱夜无奈一笑，“不是她不爱师缡了，而是让她最放松，最易敞开心扉，可以毫无顾忌言笑、喊痛的那个人，是你……”
阿努双眼噙泪，缓缓转头望向床上双眼紧闭的小人儿，他们自幼相伴已数千年，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又何尝不是？
“我不知她将你视作什么？兄长？亦或情人？反正不是一个父亲派去保护她的小侍卫！我也不管你对她的爱意是可以深到为她去死，还是无私到可以笑看着她与别人相亲相爱，”邱夜抬头望向窗外，神色严肃，“眼下，最重要的都是先保住她的性命！”
“阿努谨遵先生吩咐！”阿努起身，握拳躬身，“哪怕付出性命，在所不惜！”
“涟月此时应该已向天界告密，天兵随时会前来捉拿小榆儿。”起身走到窗边，邱夜对着夜空出神。
月光洒在他那缕银白发丝上，映得那双深珀色眼眸波光流转，“能救小榆儿的，只有你的眼睛。”
阿努猛地转身，腰间的百媚灵珠碎片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我的眼睛？”
邱夜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空中投射出一个奇异图腾：“你可知你的生父是谁？”
见阿努沉默不语，邱夜勾唇不屑轻笑，“是小榆儿的仇人，神龙族的龙擎天！”
阿努双目惊愕圆睁，踉跄后退，撞到桌案上的药碗。
“你以为为何这么多年无人识破你神龙族血脉？因为你眼中藏着鲛人族至宝——泣血珠。”邱夜的声音低沉如鼓。
“当年蓝姬公主便是用它掩盖与龙擎天私会的踪迹，善妒的神龙族主母发现你的存在，便派人来追杀。为了你的身份不被发现，蓝姬公主临死前将泣血珠放在你身上，如今它早已与你的双目融为一体。”
“我如何才能信你？”阿努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最不愿承认的便是自己的亲父竟是阿榆的仇人。
“因为……我的杀母仇人也是那毒妇锦澜！”
邱夜一直想得到纳日珠，一是为了统一三界，也是为了回到过去救回母亲，而他利用追悔珠回到过去后，确实救下了母亲，可她很快再次遇险而死。
他醒来后，无法确认那是梦一场，还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可他能确信的是，是那锦澜的贴身嬷嬷谋杀了他的母亲。
那时，锦澜与龙擎天将大婚，龙擎天得知爱恋已久的邱夜母亲在狼族不受族人待见，欲将她娶回。
随后，邱母蛇族的族人莫名攻击邱父所在的狼族，母亲的贴身侍女玉兰更是假传消息，怂恿邱母偷跑，邱父族人误解邱母背叛狼族便追杀之……
锦澜终得神龙族主母之位。
玉兰是唯一知道真相之人，下界躲藏五千年，潜心修行，误打误撞闯入万枯村，最后还是被苏嬷嬷设计遭妖匪囚禁杀之。
邱夜最初得知阿努身世时，便怀疑他的杀母仇人也是锦澜。
果然，那毒妇也是用同样方法杀了鲛人族公主和她的亲族。不同的是，阿努是龙帝之子，先于龙九缡出生，锦澜意欲杀他是担心她儿子的嫡子之位。
阿努此时也突然忆起，那时他才如同凡人三岁孩童般大小，母亲带他躲到山林一处灌木丛，他只觉眼睛一痛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已在白帝怀中，而母亲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已气绝身亡……
“只有小榆儿死在龙擎天面前，他们才会放过她，”邱夜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而泣血珠是唯一能骗过上神之眼的法器。”
顿了顿，邱夜的声音冷得像冰，“当然，你也可以留着它，来报杀母之仇！”
阿努眼中困苦挣扎，他恨龙擎天抛弃了他们母子，更恨他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了阿榆。
转头望向床上，纵使昏睡，却依旧满脸痛色的阿榆，眼前出现他们还在青丘时，阿榆总是望着他出神，冰凉的手指轻抚他的双眼。
“阿努，你的眼睛好美，像一汪大海，深邃而浩瀚，海上泛起的点点星光，闪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再回神，他勾唇轻笑，作何选择，已了然于胸……
“我已让司遖将阿沁她们安置在凡间，他亦回到族中待命，小榆儿醒来后会与阿沁她们汇合，你即刻动身，去寻雁池……”
望着阿努离开的背影，邱夜神色复杂，或许小榆儿会怪他，可纵使赔上三界众生，他也不愿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
天界。
此刻的浩澜宫内，仙侍和守卫晕倒在地，锦澜蜷缩在床榻上，发间渗出缕缕黑气。
涟月摇着鎏金团扇走近，鞋跟上的明珠撞出清脆声响。
“神龙族最至高无上的主母竟让魔气入了心，若被天界知晓……”她俯身捏住锦澜的下巴，“九殿下不仅无缘族长之位，恐怕还要被众神逼着手刃你这入了魔的母神吧？哈哈哈！”
“是你！”锦澜挣扎着吐出带血的唾沫，“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在那些羹汤里加了点了我的血和魔心草罢了，”涟月起身整理裙摆，眼中闪过癫狂的笑意，“让我和九殿下在凡间师府大婚，邀天界众神见证，否则……”
她指尖划过锦澜扭曲的脸，“连你如何坐上神龙族主母之位的秘密，都要藏不住了呢！”
锦澜满眼惊恐和绝望，望着眼前魔气四溢的女人，后悔当初阻止龙九缡杀了她……
次日，战神龙九缡将在凡间大婚的消息便传遍了三界。
长安街。
秋末的雨丝斜斜掠过雕花木窗，将凡间茶楼的喧嚣浸得愈发朦胧。说书人惊堂木重重拍在檀木桌上，惊起满堂细碎的茶沫。
“各位看官！听说了吗？师府那位死而复生的少年将军，竟是天界战神转世，不日便要和府上的青梅竹马——涟月小姐成婚......”
角落里的白衣女子指尖骤然收紧，青瓷茶盏在木桌上磕出轻响。手中温热的茶，却暖不透她发凉的指尖。台下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密密麻麻的蛛丝，将她困在角落。
有人说战神归来是天命所归，有人赞叹涟月小姐闭花羞月，唯有角落里那抹素白身影，如同凝固在时光里的剪影。
她垂眸望着腰间褪色的香囊，金线绣就的“榆”字已磨得发毛，却仍倔强地纠缠在一起。
恍惚间，脖子上的白龙玉坠似乎还留着师缡指尖的滚烫温度，耳边响起缠绵间带着他龙涎体香的誓言：
“往后朝朝暮暮，我只为你温酒烹茶，暮暮朝朝，也只与你共赏四时更迭；纵使霜雪满头，亦只守着你岁岁年年……倾尽所有柔情与偏爱，只予你一人……”
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散了她的思绪。
两月前，阿榆从妖界回到了凡间，便到洛阳城郊的小院寻师缡。
院子里空无一人，园中的花草果蔬已经枯死凋零，屋内喜烛的蜡泪在案上凝成琥珀色的痂，红绸喜字被风掀起边角，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寂寞地飘。
她蜷在落满灰尘的婚床上，数着房梁上的裂痕等了三十七个日夜仍不见人。
自从邱夜入魔，她去妖界救阿沁她们，阿梧便失踪了，她将洛阳城的一切生意交给皇甫契打理，然后带着阿沁小缦和孩子们来到了长安。
没想到，刚落脚，便在茶楼听到他要成婚的消息，不仅如此，竟还传闻他就是龙九缡的转世。
对阿榆而言，此时，他与龙九缡是不是同一人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往日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此刻都化作了利刃，在她心口来回绞动。她不信，他会离弃了她，她要亲自听他说！
阿榆起身走入长安街，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却照不亮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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