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娴被堵的说不出话，只能低头吃起饭来。
她这个弟弟，让人心疼地成长着，却生了一颗最不愿让人心疼的心。
她还记得他六岁的时候，带着一身的伤回了家，却不言语为什么受伤。后来被打男孩和他的家长找上门来。男孩比他高比他壮，头上一个鸡蛋大小的包，脸都肿了，还掉了颗门牙。
他们说秦锐把男孩揍进了河里，人差点淹死。
左邻右舍围了一圈，指指点点，说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没教养，野上天了。秦娴当时十三岁，脸上挂不住，有气又怒，揪着秦锐耳朵训了他一通，让他道歉。
秦锐眉头都没皱一皱，只是盯着小男孩：“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小花，我保证你没法活着从河里爬出来。”
男孩脸都绿了。
秦娴一听，把秦锐往身后一护，拧着眉：“我弟从不扒瞎，你再欺负小花我就打电话报警！”
最后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秦娴关上大门，也关上了外面那些探究和看戏的视线。她转过身，抱着秦锐说对不起。
秦锐抬起小手摸了摸她脸上的泪，“爸爸说物不平则鸣，我要永远做一个敢说敢做的人，像爸爸一样勇敢。”
秦娴抱着他哭了半天，才领着他进了屋，很破落的小屋，土坯墙上满满都是姐弟两人的奖状，它们簇拥着一本见义勇为的证书，还有一张男人的遗像。
秦娴当晚煮了一锅面，破天荒地卧了两个蛋，一个分给秦锐，另一个让秦锐端给小花。
秦锐没先吃，抱过碗就去找小花。天黑怕不安全，秦娴打了个手电筒陪他一起去。秦锐走到村里一处秸秆垛旁边，蹲下来学了三声猫叫。
从里头钻出一颗乱蓬蓬的小脑袋，跟秦锐差不多稚嫩的脸上满是戒备。见到是秦锐，才笑起来。
秦锐摸了摸她的头，把碗和筷递给她。
小花把筷子一丢，用手抓着面，出生以来就没吃饭似的，三下五除二扒了个干净，然后用那双异常黑亮的眼睛看着姐弟二人，咧着嘴笑，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他们跟小花一起摸爬滚打地长大了。
秦锐高二那年的暑假，回了家，带着一袋巧克力去找小花，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
村支书说她嫁人了。
秦锐想起小花连话也说不清楚的样子，一颗糖就能拐走的天真。
他几经打听，终于得知。
小花被人卖了。
卖她的不是别人，是她那个离家出走了十几年又突然回来的亲妈李翠。
秦锐不知道去哪里找人，站在秸秆垛旁边一站就是一下午，巧克力融化，淌了一袋子，渐渐把塑料袋一角填充的鼓起来。
像一颗烂泥里的心。
秦锐当晚就离开了，村口挂着征兵的横幅，他停下来看了很久，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暮色深处。
很多时候秦娴就在想，如果不是李翠把小花卖了，可能秦锐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没有李翠，还有张翠刘翠……
只要还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于世上，他就会走上这条路。
世事再难鸣，他也会挣扎着发出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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