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你说的是真话，没人能因为这点开除你。”
张恪清看了眼手表，他从进门到车间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厂领导还没出现。
这么说在厂子里，连个值班的厂领导都没有？
工人都在加班加点生产，厂领导回家休息了？
这时候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跑过来：“都干什么呢，换班了还不离开车间？哟，电视台的记者同志啊，大过年的也不休息，我是车间主任王旸，三位快到我办公室喝口茶。”
女工们看到车间主任过来，赶紧快步离开，那个回答了张恪清几个问题的人，脸上还带着忐忑之色。
她之所以敢说实话，是觉得张恪清看着面熟，好像是个市领导，而且也确实不像是电视台的记者。
再一个她心里也有气，凭什么她们这些工人辛苦加班，一点加班费没有，那些厂领导一个个拿那么多，还不用加班？
赌一把，万一这位真的是市领导，或许厂子里这些不合理的地方能够改一下。
王旸拉着张恪清的手臂就往外走，钟俊生刚想阻拦，看到领导微微摇头，就没说什么，招呼着摄像一起跟上。
走到了车间主任办公室，王旸熟练的掏出了三个红包，分别塞给了张恪清、钟俊生和摄像：“刚才是不是有人乱说话了？别信她们的，都是一些刺头儿。麻烦把那些都删了，再拍点大家热闹干活的场景。”
张恪清直接将红包打开，每个里面都是三千块，他随手丢到了桌上：“还挺大方。”
王旸微微皱眉：“这位同志，过年期间你们加班确实辛苦，我这儿还有一些年货，酱香的，一会儿给各位装车上。”
一人都合一万块了，这总够了吧？
张恪清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一万块钱的东西，他看不上眼，但对许多职位不高的人来说就不算少了。
难怪之前检查没人说化纺厂有问题，看来之前市里来检查的干部都是这么被“公关”解决了。
王旸看到张恪清不吭声，也有些不高兴：“我已经给了很多，别贪心不足，刚才拍的那些东西赶紧删了。”
三个市台的记者而已，这还嫌少？
不过之前来的时候，怎么没接到通知，否则根本不会给他们单独接触女工的机会，一人给两条烟就能打发了。
“跟你们说话听不见是吧？再不动手删，别怪我叫保安来了，到时候机器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钟俊生忍不住说道：“怎么，你还打算叫保安明抢摄像机？我们可是市电视台的，是国家机关。”
王旸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你们要是台长还行，就三个小记者，来这儿不就是想打秋风么？还国家机关，我们这也是国营大厂。”
“要么拿着东西，把拍的东西删了走人，要么就我找人帮你们删了，然后送你们滚蛋！”
“我们厂长可是市委张书记的人，你们三个好好掂量掂量。”
张恪清气笑了，他连这个厂长是谁都不记得，怎么可能是他的人？
看来之前没有被曝出来，不只是靠着送礼，还打着他的旗号吓唬人。
钟俊生听到王旸的话，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了眼张恪清的表情，发现是恼怒之后，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真是领导提拔的人，那出了这种事，领导也绝不会姑息。
正想亮明身份呢，值班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背着手的人走了进来：“我看看是市台的哪个记者来厂子拍摄？我前两天还跟你们周台长一起吃饭，要不要我给周台长打个电话说说？”
王旸马上站起来：“姐夫，你怎么来了，我正跟他们沟通呢，马上就好。”
张恪清转过身，看着眼前醉醺醺的马厂长：“你是厂子值班的领导？工作期间饮酒，看来这是没把组织纪律放在眼里啊。”
马厂长醉眼朦胧的看着说话的人，刚想反驳，又马上揉了揉眼睛，瞬间酒意散掉了大半：“张，张书记？！您怎么来我们厂了？”
“今天过年，我招待客户喝了点酒，平时上班绝对是滴酒不沾。”
马厂长感觉麻烦大了，张书记来他们厂子检查，竟然没有提前通知。
看样子好像很生气，小舅子没乱说话吧？
张恪清冷着脸：“我要是提前通知，是不是就看不到真实的情况了？”
“你陪客户？是哪个客户？需要我派人好好了解一下吗？”
没听说过有初一陪客户的，还敢说谎？
“我问你，你们厂的工人加班，加班费都发哪儿去了？”
工人说从没见过加班费，而去年所有企业的报表支出中可都有加班费这一项。
马厂长支支吾吾的解释：“加班费都是月底跟工资一起发，这不是还没到月底。张书记，我们也是去年底接到了大订单，这才加班加点生产的，之前不怎么加班……”
马厂长的声音越来越小，开始躲避跟张恪清的眼神对视。
张恪清盯着马厂长：“这就是你的回答？剩下的话你去跟纪委的同志解释吧。”
“小钟，通知司鸿泉同志，带人到化纺厂来。”
马厂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张书记，张书记您给我一个机会，我这也是为了厂子发展。”
“我不这么干，厂子没有效益啊，要是厂子破产，那些工人不都得失业？”
“我在厂子工作了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张恪清厌恶的看着马厂长：“你有苦劳，那些工人就没有苦劳？他们应得的加班费去哪儿了？”
口口声声说为了企业的效益，有送礼“公关”的钱，拿出来发给工人，难道不能提升工人的积极性？
那些账目上支出的加班费，都用在了什么地方，有没有落入这些厂领导的口袋里？
之前张恪清其实有些反感富康公司的加班，但这么一对比，国资的企业还不如富康公司呢，加班费都敢吞。
他现在更想知道，是只有化纺厂这一家企业这么干，还是其他国资的企业都这么干！
看来全市的国资企业，都要好好查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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